关灯
护眼
字体:

我家娘子是神仙(124)

作者: 南柯郡主 阅读记录

动植版块的设计者天然有生命的创造之力,只是她困于封锁的权限,一直无法施展。所谓“心怀死志”,其实是困于过往;她要到他的梦境中去找他,把他给带出来。

青色光一闪,将整个有风堂笼罩住了。

眼前纷纷扬扬落起了大雪。薛默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海岛,这是宋沅的梦境。

放眼一片空茫,海天一线、没有人烟,唯有海鸟高高低低。白沙在脚下水似地流动,与雪融为一体。薛默踏着沙雪走着,忽看到地上一片拖痕,两侧有着划拨印迹,像是刚有什么长尾有脚的动物经过这里。

这个痕迹很熟悉,薛默顿时想起绿柳夫人。莫非是宋沅在梦境中还心心念念不忘他的母亲?她顺这痕迹找寻过去,发现一个人坐在树上,长长的蛇尾蜥脚从树上垂下来。

树是柳树,那人吹一管笛。笛声幽幽,笛上缀一块玉。而同样的笛子薛默也有一支,只是笛穗点缀明珠。这双竹笛,是宋沅十五岁时剑术初成,亲自到鸣磬山顶采一对紫竹制成的。

吹着笛的人,是宋沅。

可他怎会有蛇尾和蜥脚呢?

薛默举头看着他,忽然间恍然大悟。她走到柳树下,抬头唤着:“师父,阿沅。”

宋沅没有应她,只是依旧吹着。他的笛声非常孤独,在茫茫大海上空荡荡的飘着。薛默一时间心里发酸,她走过去坐在树下,从怀中取出一管竹笛也和着他的音调吹起来。

她没有说话;她知道此时自己即便开口,宋沅也绝不会搭理她。她吹着与宋沅同样的曲子,只是音调远比他吹的来的活泼,如同一只鸟儿扑棱棱地在草丛中跳。

沧海静默,只有她与他应和的笛声。山峦升起又崩塌,海水干涸又涨满,他们在海岛中不知停留了几亿年,唯有笛音未变。终于宋沅将笛子放下来,仿佛刚发现她似的问。

“你怎会到这里来?”

“我来接你呀。”她掠上树去紧紧抱住他,贴着他的面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们回家吧,阿沅。”

与此同时,有风堂中的宋沅眉峰跳了跳,终于有了微弱的呼吸。

稍晚的时候慕策白和欧阳洄也来到庄里。他们看到有风堂的情况,并未对里面的人做什么干扰。

宋沅一直昏迷,又过了三天才能慢慢喂进些流食去。多日水米未进,他的身体虚弱至极,薛默一直陪他。

她在房中点起灯火,在夜间可以看到灯光中浮现出大片绿叶紫茎的青兰,累累地从有风堂生长出来、蔓延至整个湖心岛上;它们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天一亮就完全消失了,几乎让人疑心这不过幻境。

唯有慕策白和欧阳洄常在湖边的双照堂远眺这片郁郁葱葱的兰草。

“薛默突破了她的障碍。”慕策白由衷赞叹:“她的神格终于完全成型了。”

欧阳洄却不以为然:“什么神格?”

“司生的神,少司命。”

☆、118 大梦当觉(3)

尽管有少司命加持,宋沅却一直未能完全清醒。

他陷于长久的昏迷,哪怕偶尔睁眼,神色也是空茫;当被精心照料了近一个月后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形势却愈发地急转而下。

他的性情变得躁郁,虽然虚弱得没多少力气说话,可一旦开口必定是在发脾气。他会毫无征兆地暴跳如雷,薛默离他最近,自然是首当其冲。

譬如她正喂他服药,他会突然伸手把碗打翻冷笑“你不是说了再不要见吗”;她正张口结舌地愕然,他却脸色惨白,因瓷器碎裂的脆响昏厥过去。经此一次,有风堂撤去里里外外的瓷器,在地上铺厚厚的毯,所有人说话都轻声细气,宋沅却能接着找出其他茬子来。

若眼前不见薛默,他会心悸气促、一下子变得危急;但当薛默照顾得他好转,他有些力气又开始冷嘲热讽——他是如此的难伺候,整个绿柳山庄都被折腾得焦头烂额。顾长青多次为难地对薛默说少庄主病中烦躁,请她多多担待;薛默也只能苦笑。

但她对这种情形能忍受,宋沅自己却无法承担这样骤烈的情绪转变,频繁的惊怒令他病情始终不能好转。没多久秋天到了,万物肃杀,他的状况开始恶化,绿柳山庄上下又是人仰马翻。薛默是早已搬到有风堂的,此时也是各种担忧焦急,每次见慕策白和欧阳洄时脸上都是一个大写的“丧”。

“我有点可怜默默姐了。”这状况让欧阳洄不由掩面:“感觉她完成神格后比以前还要凄惨。老慕,你的计划是要泡汤了。”

在城外逆旅,他们本商议说服青邑王撤兵后到各个地下裂缝追查病毒库,再一鼓作气地将大司命揪出来的。可宋沅倒下后薛默被拖住,他们也只得留在这里。,

“他一旦痊愈薛默就要离开,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不断恶化,薛默其实也配合他。”慕策白的表现很淡然:“当然,他确实沉疴多年,薛默也一直心有犹豫——到这一步,他们都该做出选择。”

而薛默自然是不知他们嘀咕的。一场场秋雨绵绵,宋沅日夜咳嗽不断,最后竟连血都咳了出来。顾长青说他是病气侵染了肺。薛默看他气息奄奄的样焦灼地把牙一咬。

“好,你既一心求死,我成全你!”

她又一次进入了宋沅的梦境。

梦中的宋沅还在那个海岛,他依旧在柳树上吹着笛。上次她来告诉他要带他回家时他的眉目轻轻一跳,随后再未搭理她,之后一直也没离开他的海岛。这次薛默再次入梦找他,干脆利落地拔出山河,指着他道。

“下来,你我对决一场!”

长刀上的铭文灼灼,树上人终于停止了他的笛声。他从树上下来,也擎出了自己的剑。薛默低喝一声,刀锋向前,与他战在一起。

山河是出身海国的刃,刀身比一般的刀来得窄巧,所蕴灵气十分强大。随着她的挥刀,海面上巨浪翻涌,大海深处隆隆作响。宋沅持青邑王一脉的长剑,与她势均力敌。没想到他的力量其实也是这样大的。终于薛默抓住他个破绽,将山河——

——刺入了他的胸口。

宋沅一下僵住了。薛默将刀平推、狠狠没进血肉、穿透他的胸背,又将手腕猛地一转,血立即顺血槽喷涌出来。

他直怔怔地看她。山河的血槽上生出兰草,馥郁芬芳,累累地从创口蔓延、将他身躯包裹住。他被她刺透了心,脚下一软跌在她的怀里。她将他的身子接住,把他揽在怀中轻声道。

“醒来吧。你的罪已赎了。”

长睫轻轻一颤,他的眼睛阖上。大海孤岛随之崩塌,长长的梦境终于结束了。

“娘亲出身海国。在海国的传说里,是蛇尾蜥脚的先民自海而出,创了这一国。早年先民常缘建木登天、与诸神会饮,后来神断了天地间的天梯往来,海国人的外貌渐渐地就与常人一样了。”

有风堂中,宋沅对薛默讲述着。他依旧一脸病容,却不复混沌躁郁的神态。自薛默用山河击碎他梦境后他完全醒过来,咳出很多淤血,脉象也变得安稳。

“但后人中间或也会出蛇尾蜥脚样貌的。那是海国人中的灵力至高者,他们将自身力量全然释放时会呈现这个模样,那时的能力等同于神。可一旦他们出现这个样貌,死期也就近了……”宋沅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我本以为这个传说荒诞不经,直到我亲眼看到娘亲临死前,也出现了这个样貌。”

薛默坐在旁边。宋沅自醒来后常对她讲述往事,那是他两人独处,他精神尚好的时刻。

“那是在隐龙窟……”他的面色苍白,显得很疲惫:“也就是你看到的那个场景。”

“……嗯。”薛默轻声应着。宋沅回忆往事时她从不打断也从不鼓励,只安静听着。

“当时妖物肆虐,娘亲本不让我下去。”宋沅咳了几声:“但我跟下去了,后来娘亲死在我剑上。我对外说她是与妖物相斗、力竭而死……没有人知道此中真相,包括阿澧和青邑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