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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娘子是神仙(82)

作者: 南柯郡主 阅读记录

可他心中也明白,他,是一定要回去的。

郁竹声想了想:“小九儿还要与你记录惊鸿岭中的奇珍异物,宋沅又需静养……我想应还要再呆些日子的。”

“我已经带她去过垂泪湖,山上其他东西她也快记录完了。宋沅已不是最初半点不能震动的样子,小蓬莱号就停在寨子外,他大可以一路躺到绿柳城——你们,很快就要走啦。”

红鸩低声说着,声音很是惆怅。郁竹声心中一抖,突然惊觉离别就要来得这么快。她低头一片片揪着芦苇叶子再一缕缕扔到江里,他忽然想起在垂泪湖时她要已经讲的话本传说,便向她说道。

“阿鸩,其实后来青鸠把那半个传奇告诉了我。”

红鸩吃惊地看着他。

“凡人登神的故事一直在汉人间流传,从天梯建木上截下来的小枝叫苍木。它们如今已成长为参天大树,镇守在各个封魔之地——阿鸩,这就是你要寻找的故事。”

“苍木,是真的存在的?”越女呆呆地扶着长篙,呼吸急促,显得异常激动。

郁竹声笑了:“自然是真的存在,小九就是从苍木村来。不过那村子太过奇诡,一般人是去不了的;但在其他地方亦有苍木,比如瑟谷就有一株——阿鸩,你一直寻找这半个故事,是想到建木小枝处去看一看吗?”

是的。她要去,她当然要去!这是她娘亲至死不忘的心愿,亦是她的心结,她还要把苍木的样子告诉娘亲呢。

看她一时没有回答,郁竹声又问一句:“阿鸩,你想过要到外面去么?”

她微微笑着看他:“到外面?”

“对呀,离开惊鸿岭。”他立即向她娓娓道来:“离开惊鸿岭往东五十里就是云舞山,出山以后开始有汉人的村落大城。那些风物与越人很不一样。”

“阿鸩,你若有一天出惊鸿岭,我便带你游遍天下——不不不,是你想去哪儿,我便陪你去哪儿——你可愿出去略看一看么?”

他边说,边在心中向诸天神佛祈祷。他希望阿鸩说愿意,若她愿意,他是愿鞍前马后一直跟随她的。

红鸩一双明眸看着他,那眸间倒映清涟江的云影青山,盛放惊鸿岭半山风月。

“我愿意呀。”她粲然一笑:“可我出不去呀——阿澧,我听说汉人议亲早,尤其是你这样出身的大家公子。你议亲了么?”

“我没有。我父亲一直是想给我议亲来着,可我一直没去。”郁竹声心下一沉,声音便涩涩的:“你为什么出不去?”

“因为我族惯例,我这样的巫舞者,多半将来是要嫁给大巫的。长老们已经天天都在絮叨我。我若要出去,一要祝融放我,二要长老们放我。”

越人与汉人不同。越人的巫者和巫舞者可成家可婚配,目的是为了保证血统精纯、诞下灵力高深的后代。

“那,那你愿意嫁给大巫么?”郁竹声问她,声音忽然有些发抖了。红鸩嫣然一笑:“不愿意呀,祝融一直那么傻。”

郁竹声哦的一声,心才放下来,接着又小心地问:“他们要怎么才肯放你呢?”

这下红鸩又不说话了。她跳起来,兴高采烈地说着:“我们不说这丧气话了,走,我带你摘瓜去!”

她忽然低下头在郁竹声面上吻了一下,郁竹声当即整个人都呆住了。而红鸩依旧撑她的筏子唱她的歌,只是这一次用的越语。

“……昌州州鍖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

其声如同鸟鸣,郁竹声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了,于是只是静静地听她唱。他们转过一个河洲时遇着青鸠,他正在江边钓鱼。红鸩一心想着自己终于找到的传奇,郁竹声一直想着那个让自己失魂落魄的吻,都没看着他。而直到竹筏和歌声都去得远了,青鸠才微微笑道。

“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注:

阿鸩在章末唱的越语歌谣摘自很有名的一首越音古调,翻成汉语大家就很熟悉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没错就是《越人歌》,《越人歌》的越语古音完整版是“滥兮抃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鍖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昭澶秦逾渗惿随河湖”。因为《越人歌》的背景是晚上而本章的背景是白天,所以有删节,但总体意思不变。

再注:巫山巫峡长等句出自南朝梁元帝所做的《折杨柳》。

☆、72 刀山火海

离别的日子终于到了。

司马康成早已提前回了桐州,其余众人都在越人村寨中收拾行礼。越人大巫说他们都是贵客,今后随时再来惊鸿岭都是欢迎的。宋沅对这番盛情做了感谢,郁竹声却是闷闷不乐。

他已有十来天没见到红鸩了,问薛默她也并不清楚。念着好歹道个离别,他乘舟到垂泪湖找她,可湖边的竹楼却是空的;楼中积满了灰,累累的葛蔓爬在墙上。离开不到一个月,这里已荒芜如同数年,看来它的主人,一时间是不会回来了。

寨中人说得都是越语,郁竹声拉住好些个比划半天,他们也都不知他要找的是谁。这样的次数多了,宋沅便看不下去了。

“阿澧。”他说:“阿鸩是洛陀大阵的守阵人,守阵人是轻易出不去的。”

“可他们的那个什么阵不是凤凰胆一死就破了么?”

“阵法虽破,咒力仍在。她没法像你想的那样说走就走的。”宋沅叹了口气。

“是了。”郁竹声有些愣神:“她说过如果要走,一要祝融放她,二要长老们放她——我这就问问祝融怎么样才能放她去!”

忙一把拉住他,宋沅皱眉:“阿澧,她是神殿不可缺少的巫舞者,在越人的地界不要生事。”

“这怎么是生事了?宋沅我问你,若是小九被阵法或咒力困着,你会扔下她不管么?”

“自然不会。可我也问你,小九和阿鸩,于我于你能一样么?”

“怎么就不——”

郁竹声哑了。是的,他于红鸩是什么?红鸩于他是什么?“你亲一亲我便好了”这种话,他要是和红鸩说……

红鸩会当即把毒蛇蛊虫扔他一身吧!

想到这个郁竹声泄了气。宋沅拍拍他肩膀:“她就是清涟江上一场梦,你和她相处不止一天两天,这些日子也都痛快逍遥——这也就不枉了。”

“我就不信自己这么倒霉。”郁竹声不由苦笑:“遇到了一个,是梦;再遇到一个,还是梦。她若真无法或不愿出去,我自然不会拐带她。可连让我与她告个别都不行么?”

他正在嗟叹。一个人忽然跑进楼来,一看原是青鸠。越人少年见着郁竹声劈头就问。

“阿澧,你把苍木的传说告诉阿鸩了?”

郁竹声一愣:“她一直那么想知道……怎么了?”

“我不是让你千万别告诉她吗?”青鸠怒起来,一把扭住他:“就因为你胡乱告诉她这个,她现在在神殿后面等着受罚啦!”

郁竹声没再说话,当即夺门而出。宋沅与薛默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

神殿后面燃着高高的篝火,映红了大地,也将插在地上的刀子烧得通红。那些刀柄柄刀尖朝上,密密麻麻如一片林,高高搭起如一座山。刀山的两端竖立铁柱,铁柱间横架铜梁,红鸩就高高站在这一根铜梁的末端上。

巫舞者的红衣除去了,银腰带除去了,红鸩着一身白袍,目光冷漠。她低头看下面的火海,未烧尽的木片闪亮如只只红蝶,可没多久就化成了灰。祝融在抬头看她,长老们在抬头看她,所有人都在抬头看她,看她究竟敢不敢、会不会走出那一步去。

“阿鸩!”

许是火星噼啪的缘故,祝融的声音有些发颤,面容在火光中也有些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