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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森林(44)

盯着河水让他头晕目眩, 可看到何田面色如常, 他又怎么能示弱。

何田倒是看出了易弦的不适,可是这时船到了河心,只能下了网再走。

她投下渔网坠着重物的一角, 向岸边划了五六米,再投下另一半渔网。

重物沉到河底,坠着的渔网飘散在河中央,三四天之后捞上来, 网中就有收获。

河流解冻后,商人很快会乘着船来到山下,和猎人们交换货物。

还有一周, 春天的集市就要开了。

易弦看着不停奔流的河水,愣愣出神。

过了一会儿他才察觉, 何田把船划到了一条支流中。这里水流平缓得多,不细看, 几乎看不出河水在流动。这段河水的颜色和刚才宽阔湍急的水面又不相同了,这里的水是深绿色的,刚才河面上的河水, 近乎蓝灰色。

沿着河流又划了十几分钟,河面变得更宽阔了,可水流并没加速,河水的深度变浅了,大概只有齐腰深,小船行驶在上面,附身趴在船舷上,能看到河底的淤泥中不断向上冒着小气泡。

这段河岸边的春天比别的地方来得更早,两岸的水草在几周内恢复了生机,由干枯的棕黄色先变成嫩黄色,又变成黄绿色,有些草叶长得倒垂在水中,现在远远望去一片绿油油的,和河水融为一体,像是有人沿着河水倒入了绿色水彩,水彩化开了,浓淡有致。

何田把小船里的几个笼子拿出来,轻轻地投进河岸边上被水草覆盖的地方。

这些笼子做得很简易,用三根竹篾分别做三个圆圈,套进一个桶装的渔网中,平放在地上时是一个圆型,投入水中后,渔网和竹篾被水托起来,就变成一个圆柱,中间两层圆圈之间留着一个洞口,网底放上一块石头或是瓦片,就能把网笼固定在河底,圆柱的顶部系着绳子,栓在岸边的水草上。

笼子放在这里几天,就会有鱼自动地游进来,把这里当做它们栖身的地方,其他的鱼看到了,也认为这是个安全的地方,游进来分享。

到了那时,何田提起笼子,就把它们一网打尽。

不过,何田打算等上一两周后再来收网。到了那时,洄游的各种鱼就纷纷来了,它们个个肥大,肚子里都是鱼卵和鱼春。

下好渔网,何田和易弦划着船返回,在路上,易弦看到一段河流边上开了很多浅黄色的花,忙指给何田看。

这是今年春天他们第一次看到花。

何田很是惊喜,“那是金英花,很好吃的。”

他们划着船挺在那片开花的水草边上。

金英花,只是何田奶奶告诉她的名字,这种水生植物的学名是什么,她并不知道,书里也没找到。

易弦当然也不知道这花究竟是什么,只是觉得花朵有些像个小碗,花朵有核桃大小,花瓣靠近花蕊的地方是金黄色,边缘却带一点粉色。

何田把一只比陶碗稍大一点的小篮子绑在腰上,这样她就能腾出两只手采摘花朵。

易弦也摘了一朵,放在鼻端轻轻闻闻,有股淡淡的香味,猜不到何田会怎么吃这种花。

只见何田两只手在草丛中翻飞,只摘将开未开的花苞,很快小篮子里铺了浅浅一层,大约有二十几朵。

“这些就够了。”何田盖上小篮子的盖,放在船里,“这花只能趁着新鲜吃。”

渔网已经投完了,可是何田并不想回家,她继续划着小船,在森林的支流中到处游荡。

这个时候,南方温暖城市的女孩们可能已经穿上了露出修长脖子和白皙手腕的单薄春装,可在森林里,何田和易弦还穿着薄棉袍,但是对春光的喜爱,不管生活在哪里的人,并没什么差别。

经过一条沼泽旁的支流时,易弦看到靠近岸边的水草下,藏着一窝青白色的蛋!

他“啊”地轻轻叫了一声,在何田做个“噤声”的手势时赶紧抿紧嘴巴,看到何田对他微笑,他心里不禁懊恼,自己真是少见多怪。看,又让她笑话了吧!

何田看着三角嘴的易弦,忍不住含笑伸出手抚摸一下他脑袋,易弦和她目光一对,立刻脸上一热,他赶紧告诫自己,别这样!要镇定!要若无其事!不然又要脸红了!像什么样子!

尽管心里发出一连串嘶吼,可易弦知道自己脸还是越憋越红,心脏也噗噗乱跳,他只能继续抿着三角嘴,一动不动。

然后,他忽然又想,我怎么能这样一动不动呢?我这样子不就像只等主人摸狗头的小狗么?不行!不能这样!

我……那我该怎么办呢?要不我也摸摸她的头?互相摸就不像主人摸狗狗了!对,就该这样啊!其实我应该在她刚开始摸我头的时候就这么办的!

不料,他刚伸出手,何田转过身,探身到鸟窝边抓出了两个蛋。

她回过头,看到易弦向她伸着手,怔一下,把一个蛋放在了他手里。

然后,她笑眯眯地说,“你看,蛋还是温热的呢。这可能是水鸭刚下的蛋,我们走吧,它不会发现蛋少了的。”

水鸭的窝是浮在水上的,用小树枝和各种水草建在岸边水流缓慢的地方,隐藏在垂在河面的水草叶子下。

这个窝里面有九颗蛋,现在还剩七颗,看起来还是满满的一窝。

何田一边划船,一边让易弦折些水草,团在一起,把蛋放在里面,免得打碎了。

易弦干脆让她指点方向,自己操起两只船桨划船。

何田折了一把长长的草叶,很快编了个小篮子,篮子编的很粗糙,可是易弦还是喜欢,他把两颗蛋放进去,篮子就搁在自己膝上,越看越觉得可爱。绿绿的草把白色的蛋都映得带点青色了。

这一代有不少水鸭栖息着,他们又发现了几窝蛋,何田每次只拿一两颗蛋。

还有一次,孵蛋的水鸭就卧在窝里,看见他们稍微有些慌张,伸着黑油油的脖子,歪着戴红冠子的小脑袋,可是他们快速从它面前划走了,它就又安稳地坐在蛋上了。

不止是水鸭,还有些其他的水鸟在这里造窝生蛋。

易弦在岸上的草丛里又陆续发现几窝蛋。这些蛋比水鸭的蛋稍微小一点,上面有些褐色的斑点,何田说是金眼鸭的蛋。

金眼鸭喜欢在岸上的草丛里下蛋。

他们乘着小船回家时,收集了二三十个蛋。

这么多蛋用临时粗糙编成的草篮子可拿不回家。

何田守在岸边,易弦跑回家拿了个竹篮,还装了一把干草,小心地把蛋移了进去。

何田把独木舟系紧在岸边的一棵树上,从船上跳下来微笑说,“今天可有好吃的了。”

各种禽鸟的蛋也是春天馈赠的美味食物之一。

何田把腌好的萝卜条切成细丁,在陶碗里打了五颗蛋,用竹筷搅开,一直搅到蛋液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气泡才停。

然后,她把铁锅烧热,放上一大块鹅油,等油锅开始冒烟了,才倒进蛋液,金黄色的蛋液边缘很快鼓起来,何田在蛋饼中心还呈半液态的地方撒上萝卜丁,等萝卜丁和蛋液凝固在一起了,端起铁锅一扬,蛋饼就在空中翻了个个儿,重新回到锅子里,刚才贴着锅的那一面已经煎得金灿灿的了。

蛋的香味和油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晚饭是小米粥配馒头和煎蛋。馒头是从前蒸的,放在笼上蒸上十分钟就化冻了,又恢复了柔软和弹性。

菜色很难说丰盛,可是新鲜的蛋的软嫩口感和萝卜丁的脆爽产生对比,腌萝卜咸甜适口,陪着粥和馒头,就是让人觉得很满足的一顿饭。

饭后,何田在炉火上煮了一壶松针茶,让松叶的香味去掉炒蛋的油腻味。

今夜月明星稀,树林里的风声和平时也不太一样。

易弦睡到半夜,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是下雨了,到了天亮一看,才知道是风把树枝上剩下的冰雪吹落了。

树上的雪不是同一时间化掉的,能见到更多阳光的先化了,顺着树枝流下来,滴落在低些的枝杈上,把那些雪冻成了一团冰雪,再经过日晒、风吹,才渐渐落下,摔落在地上,碎裂成奇形怪状的冰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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