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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卷一二三四)(73)

作者: 白糖罂 阅读记录

她颔首苦笑,不想把话说得太尖锐,只得以自嘲的方式把自己的心思说个清楚:“我不识好歹又不怕死,纵使被羽翼护着,知道应该心存感念,也还是想挣脱出去……我根本不愿靠别人所谓的保护过活——因为别人给予的保护是有可能消失不见、不再属于我的,那时对我来说便是灭顶之灾;我想要的,是我自己能谋得一片天地,别人进入或离开这片天地都不能干涉我的生死存亡。”

类似的话她从前也说过。那是在她赎身的时候,她说她宁可死在府外,那是她没本事养活自己,愿赌服输,好过在府里死得不明不白。

“不依赖旁人于我而言……很重要。”她睇视着他认真强调着,眸光微闪间隐有无奈,“也许……也许将军不明白,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可于我而言——只有‘女为悦己而容’,我真的无法为了取悦别人而委屈自己。”

席临川深吸凉气,心下很有些惊叹,不知她这样的硬气是从哪里来的,又不禁心生钦佩。

他沉吟良久,俄尔笑喟了一声,思量着道:“事已至此,我只说几句我认为无错的话。”

第十六章

红衣迟疑着点了头,他道:“我承认我托谨淑翁主让你进竹韵馆,确是‘没安好心’,觉得有她帮忙,我想做什么便会容易许多,但是……”他略一笑,“人活着,不可能一直仅凭自己,偶有相互帮衬是寻常事。”

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说及此尴尬一笑,有些发闷地继续解释:“我这么说并非想让你改变什么想法,只是……你能不能接受这件事?只这一件而已,就当是我以就有的身份帮你铺了这条路。后来的事我发誓与我无关,再以后的事——我明白你的心思了,不会再插手什么。”

她不禁有些诧异。他刚刚承认了自己确是有想“掌控”她的心思,现下却又在鼓励她做自己的事情。这样的反差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让她直摸不明白他对此究竟是怎样的看法。

“将军您……”她哑了哑,犹疑不定地问他,“您赞同我的想法?”

“唔……”他望着湖面,淡声一喟,语中有些慵意,“并不。我觉得你的想法匪夷所思,有顺风顺水的好日子不过,非要自己摸爬滚打。”

他说得很诚恳,诚恳得让红衣虽然心有不快却又发不出火来。便见他又一声叹,续说:“不过至少有一句话你是对的。”

她浅怔:“什么?”

“‘姑娘也是人’。”他衔笑,“我明白‘人各有志’的道理。所以……即便我并不同意你说的,也还是不同你争了。只有一句话,我必须问个明白。”

红衣眉心微蹙,疑惑地望着他,等他发问。

“我注意了几次,你一直有心躲我——当真那么讨厌我?”

他问得温和,红衣默了一会儿,反问道:“我若说是,将军就不喜欢我了么?”

“……一码归一码。”他失笑,她眉头蹙得更深了:“这难道不是‘一码’?”

“自然不是。”席临川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目光在草地上一划,没事找事地缓解气氛,捡了块石头搁在她左脚上,“喜不喜欢你,是我的事,跟你讨不讨厌我没关系。”

红衣看着那块石头嘴角抽搐,倒是没挪脚把那块石头晃下去。

然后他得寸进尺地又捡了另一块石头,放在她右脚绣鞋上:“你非要讨厌我,那是你的事,和我喜不喜欢你也没关系。”

她睇着一左一右两块石头,忖度一会儿,问他:“那将军还问我干什么?”

照这个想法,他喜欢他的、她讨厌她的不是最简单?

“我……”他定一定神,脸上写着她不曾见过的紧张,默了许久,他才轻声道了出来:“我可以努力让你不那么讨厌我。”

红衣目光复杂地望着席临川,秀眉蹙了又蹙,末了,心中的万般情绪化作一声叹息:“将军还是不要费这个心思了。”

他的心狠狠一颤,感觉好像那根紧绷的心下被倏然扯断,蓦地向两边划开,尖利的断口划出一片刺痛。

她的手指在膝头一下下轻划着,徐徐言道:“平心而论,我不讨厌将军。我知道将军是英雄,更知道将军平素待人很好。若外人道听途说能都数出将军的很多优点,我必能数出更多。”

他将她轻缓道出的话语一字字听进耳中,神色却未因此放松半分。心知这只是铺垫罢了,便索性主动追问那处转折:“‘但是’呢?”

“但是……”红衣轻一咬嘴唇,“终身大事,并非仅仅是‘不讨厌’而已啊……相反,这样的事,只要有一个死症在,便还是不去想了为好……”

她愈说声音愈轻,言罢抬眸觑一觑他的神色,他屏息黯淡道:“我曾射过你一箭。”

她点一点头:“是。将军曾经差点要了我的命,有这一桩事在,纵使您在其他事上完美无缺,我也……”

当时的极度恐惧和伤痛皆是她亲身所历,现在想来都仍觉后怕。那大约是能追随她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了,有这样的记忆在,她实在做不到因为在理智上知道他是个好人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他。

嫁给一个曾经想杀她而未遂的凶手,怎么想都是令人发指的事。

“我知道了。”席临川低笑着点了头,思量再三后,只将满腹的话皆咽了下去,无言地看了她良久,遂起了身,颔首轻道,“你保重。”

这是道别的意思了,红衣低着头站起来,向他微微一福:“将军慢走。”

他叹息着回了一揖,便举步离开了。她没有抬眼,只余光淡看着,知道他一直都没有回头。

看来这件事是说清楚了。红衣心里五味杂陈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地道:日后便可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了。

齐伯和一当值的小厮面面相觑地看着,席临川已这样魂不守舍地坐了大半日了:胳膊肘支在案上,手支着头,目中无神、面容呆滞。

他从宫中回来就去了竹韵馆,从竹韵馆回来就开始这样发愣。齐伯看得心里直嘀咕:这是把魂丢在竹韵馆了?

席临川半点都没停地思索了一下午。

越想越是后悔,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许多事都做错了。不仅是这一世,还有上一世。

他上一世……也没有怎么询问过红衣的想法,不曾见她表露过什么不快罢了。他待她好,她便眉开眼笑地接受,从来没有埋怨过什么。

以致于……直到这一世这个截然不同的红衣直截了当地道出来,他才觉出不对头来。

如她所言,姑娘也是人。

是人,就总会有不高兴的时候,时时刻刻都是一副开心的样子才是不对劲。他却不曾细想过这些,一味地按自己的心思宠了那个红衣一世,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感受。

罢了,上一世这个可以不做多想,但这一回……

席临川清楚地知道,这回他是给自己种了颗苦果,然后,现在长出来了。

他以为他那一箭射死她,便断绝了所有麻烦,却没想到她没死,更没想到她完全不一样。

而后他还慢慢地喜欢上她了。

他自然没有忘了当时伤她的事,只是此前她并未怎么提过,他便不知那件事伤她有多深,还以为后来的种种已然扭转了她的印象……

原来并没有,或者说,“印象”是扭转了的,但那桩记忆仍旧根深蒂固。

长叹一口气,席临川摇着头,烦乱不堪地一拳狠砸在案上。

“……公子?”齐伯犹豫着唤道,席临川却未理他,迳自一声哑笑。

她近来对他产生的不满,算起来也是他自己作死。

明明知道她和上一世的红衣截然不同,已有那么多差别让他震惊,他却还是想当然地、一厢情愿地以自己的方式待她好。

他分明有机会不闹到这个地步,哪怕只是直言问她一句她喜欢怎样,都不至于如此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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