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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佳时(17)

作者: 吴轻言 阅读记录

“去去去,少他妈瞎打听。”

朱三挥挥手,指了指拐着的一条腿,“没见你三哥正心气不顺哪?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那人不死心,还问:“哟,您腿怎么了?要不要给您请个大夫瞧瞧?” “用得着你?该干嘛干嘛去!信不信我也给你一脚踹瘸了?” 那人一听,便溜个空子跑了。

经过的奴婢等人,见他如此嘴严,更存了一份好奇。

“什么人呢?朱三都瘸成这样了还亲自带路,什么来头?” “啧啧,不知道。

瞧穿着打扮儿也不像贵人,多半是外头来的。”

“嘿嘿,这你们可就有所不知了吧!”突然有一人自鸣得意地摇摇头。

“怎地?你小子还能比我灵通?” 也有路过的丫鬟凑上来插话,“不就是来求四爷办事的呗!还能是谁?” “办事是不假。”

先前那人就卖了个关子道,“可事儿已经办了,这是来磕头的。”

“嘁,我当什么稀罕事儿,无聊。”

丫鬟听了,一甩头转身就要走。

“不对啊,若是磕头,怎么还要朱三领路?” 朱三的名头谁不知道,虽然这次过来不知怎么惹恼了四爷,发配到外院去扫地,可他怎么也是得用的人,早晚是要回四爷身边儿的。

没瞅见人家还能见天地往璟萃院里头凑么?站这儿的一圈谁有那个能耐、那个胆子? 经这一问,丫鬟也回转了来,俱都盯着说话之人。

“啧啧,看见后头跟着的那个丫头没?” “瞧见了啊!好看的紧哪!”那么大一活人,脸蛋身姿都拔尖的,虽然低头勾脑地瞧不清楚,一进大门可就被人来来回回打量了几十遭,谁也不是光长了眼睛配相的。

“你再瞧瞧。”

众人眼神便跟着蒋家人,都溜到蒋佳月身上去了。

“嘶——”有一人轻轻倒吸了一口冷气,犹豫着道,“怎地有些面熟?” “嘿嘿!还算你小子还没白长了一双眼睛。”

知道内情那人就道,“看见没?像谁?三哥回来的那一天请咱们喝酒,我可都听他说了,咱们爷收了一个小娘子进府做丫鬟,八成就是这位了!” 有那寥寥几人想起前事,纷纷恍然大悟,也有不懂的扒拉着人问,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佛曰不可说。”

只得了这么一句话。

当中却有个丫鬟,若有所思地盯了蒋佳月背影好半会儿,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内院。

却说蒋家一行人跟着朱三,走了有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璟萃院的小书房里头。

朱三让他们等上片刻,便寻摸着不能叫爷看见自己对这事太上心,否则又得遭殃,便找了个擦药油的借口走了。

他的性子哪里能不好奇?心里猫抓似的,可这一次,他却觉得自己是摸准了自家主子的脉。

那就是别张扬,低调,不动声色,最好是识趣点当做啥也不知道。

所以一路上朱三决定了:他要默默地守护爷的心思,再默默地让爷知道自己的苦心。

他此前就是太急功近利,让爷脸面上不好看,这才碍了爷的眼。

朱三想通了,谁还没个不想让人嚷嚷出来的事么!因此他十分知情知趣地躲了开去。

人已走了,蒋家人独自坐在书房里,默然无语。

蒋佳月瞧了瞧娘亲的脸色,心情很有些沉重。

爹爹这两日精神很好,他们托了邻家的婶子帮着照看一二,天刚亮便往江陵城里赶来了。

一是磕头谢恩,二是定下日子。

蒋南秋望望娘亲,又望望姐姐,俱是一模一样的心事重重,他其实也存了心思,有些难过。

姐姐要到这个陆家做丫鬟了。

那天娘亲一进屋子他就有些醒了,迷迷糊糊地听见她们说的话。

娘亲要把房契送到陆家庄子上抵参钱,姐姐说,那参是她许了做丫鬟换来的。

“不行!”若香听了那话一口断绝,“咱们现在就去庄子上,找四公子说清楚,用房契抵债。”

“娘!陆四公子对咱们家有恩,女儿既然答应了人家,又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再者说,房契固然可以抵,但没了咱们住哪儿?好,女儿可以蹲个草房破屋住,爹呢?爹的病情刚有起色,江先生说了,必须好好调养,才能好起来!” 蒋佳月有些急,她是铁了心要去陆府做丫鬟的。

“总会有办法的……” 蒋南秋在梦里挣扎着,却醒不过来,但也听出了娘亲的不确定。

“那女儿就做到有办法那一日!” “要不,就让南秋……”若香话里透着一股子无奈。

“我不同意!”蒋佳月急声道,“您若要再提这事,女儿就卖了陆家做死契!” 她语气又软下来,“娘,我算过了,不过是三年,若是当中爹爹好起来,至多不过是一两年的光景,总比一家人惶惶然然无处寄身要好吧?” “女儿保证,在陆家绝不出头,万事小心,只等还完钱就出来,好不好?” “还有,若是刘叔真的寻到了外祖父一家的消息,咱们便立时将房契抵给陆家,女儿和你们一起投奔外祖父去!” 蒋南秋听了,挣手划脚想要睁开眼,耳边却听到娘亲死心般长叹一声。

☆、第二十二章 和善可亲

陆长风与左先生商量过应对之法,又闲聊了几句家常,便往璟萃院回了。

刚进院子,有媳妇子上前说是老夫人请他得了空过去一趟,陆长风应了一回,脚下往小书房走去。

蒋家人在屋子里听得外头有请安问好之声传来,忙站起身来。

陆长风径直进了屋子,大马金刀地坐在红木做成的透雕螭纹攒花靠背扶椅上,这是他平日里看书之所,正靠着窗,刚坐下便拿手揉了揉眉心。

远水跟在后头,见状便退了出去,吩咐两个还未留头的小丫头去沏茶。

点了陆长风常喝的瓜片和方才左先生赞了句“好茶”的雨前龙井。

小丫头子面容俊秀,年纪不过九、十来岁,却已在陆家伺候了两三年,闻言不禁疑惑地看了远水一眼。

这位今儿怕不是昏了头吧? 里头坐的仨人不过寻常农家打扮,上龙井?还是明前的? 其中一个便带着犹疑上前问道:“这……怕是不大妥当吧?” 远水打发道:“我还能害你个小丫头片子,再不去该迟了。”

两人这才讪讪地走了,他便守在门外。

再说屋里,若香领着蒋南秋,蒋佳月正站在她身侧,先未坐下,便要跪下来。

“不必多礼。”

陆长风抬手止住了。

“多谢四公子前些日子出手相助,小妇人感激不尽,实在无以为报,只得携了家人过来给公子磕头,还望四公子不要嫌弃妇人无状。”

若香却感念他的恩情,执意要跪。

她本去了庄子上求见,李婆婆却说主家那日一早便去了江陵的陆府,于是才又拖了一两日过来。

陆长风听罢,便不好再拦,否则倒显的他嫌弃这谢意寒碜了。

本也不过是随手吩咐了一句,只是看在这家的小娘子与她有几分相似,不忍这姐弟与她一般落个年少失怙的可怜模样罢了。

“多谢四公子。”

蒋佳月随着若香跪在地上,以头磕地。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绣小叶碎花的布衫,并未带什么首饰,连农家常见的红头绳都无一根,一头青丝只用了墨绿色布条绑了两个丫髻,清清爽爽地,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一头磕下去抬起来再磕,鬓边便有碎发垂落下来。

陆长风坐在扶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颈窝处也有碎发未曾挽好,毛茸茸地搁在里头,随着动作一曲一直。

怕是有些痒痒,蒋佳月抬手想撩鬓边颈窝里的头发,却忍住了。

落在陆长风眼里。

磕完三个头,蒋家人这才起身,额头眼眶都隐隐有些发红,尤其是蒋佳月,她皮肤娇嫩,额头落在地上,已是一圈的红印了。

陆长风见他们三人仍是站着,随手指了指两边一溜三张黄花梨的矮凳,“坐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