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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命(118)

否则一旦开了个先例,以后大家都以为她能办事,那就坏了规矩了。

等拂袖十六岁时,基本南家弟子所学的,她都会了,偶尔还会跑去后院指点一番,一瞧见谁练得不好,就说他们笨蛋笨蛋,好玩得很。

南子安知道后,并不说她,等次数多了,才终于说:“他们不是笨,你不要总打击他们。”

拂袖了然,说:“那先生是要夸我对吗?其实是我太聪明了。”

南子安见她笑得得意,无邪天真,也笑笑,又道:“总之你不要总说他们笨蛋就对了。”

“好吧,听先生的。”

名声太盛的人身边有个年轻貌美的婢女,总是容易惹来闲话。拂袖并不在意,南子安也不在意,但南家的人在意了,也有人劝南子安的,不如收了拂袖,续弦也好,纳妾也罢,反正拂袖从小就生活在南家,如今老少配成风,也没什么闲话。

南子安比拂袖长了三十余年,不见老态,看着是个十分康健的中年人,和拂袖走在一起并不突兀。但南子安没有这个想法,发妻早逝后,他就一直醉心玄学。

倒是拂袖,许是一直跟在他身边,太过无暇,太过神明,以至于她看别的男人总觉得带着一股乳臭未干的气质,完全入不了她的眼。

其他婢女劝她,她去求嫁,先生或许心软,就答应了。

但拂袖不想,她仰慕他,可是她才不要他是因为心软才收了自己。

先生不提,她就是他的婢女。先生提了,她当然高兴。

横竖都是能留在他身边的,这就很好。

一年又一年,拂袖十九了,按照登门的媒婆的话来说,就是再不嫁就嫁不出去了。

南子安也觉得她总留在南家耽误了她,这日叫她来书房,问:“你有属意的人家没?有的话,就过去吧,你的嫁妆,我会为你备好,不会让你受委屈。”

“没有。”拂袖气道,“先生是要做媒婆了吗?先生自己都没续弦,反而有空关心别人的婚事。先生不是最会推算吗,那您算算我的吧,快去算。”

南子安微顿,拂袖看了他半晌,看得南子安都避了她的双眼。他叹了一口气,说:“没事了,你出去吧。”

“好的,先生。”拂袖又恢复了平常温和的模样,不咄咄逼人了。

除了婚事,什么都好说。

&&&&&&

拂袖察觉出南子安最近变了许多,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沉默、阴沉,连房门都不愿出。

等他再出来,突然将全部弟子都驱逐了,连最喜欢的入室弟子长空,都赶走。

她守在门外,看见他从外面回来,上前为他披上外衣,低声:“先生进去歇歇吧。”

南子安低哑着声音说:“让南星过来。”

“是。”

一会南星过来,她关好门,又守在了外面。过了几近一个时辰,南星才从里面出来,似心事重重,连站在门前的她都没有看见,直接走了。

她心知南家应该会有大事发生,才会令他们如此黯淡。她去泡了一壶热茶送进去,只见南子安坐在桌前,烛火晃动,他的脸色却黯淡无光,甚至似乎没察觉到她进来。

“先生。”

南子安闻声抬头,看着依旧年轻,陪伴了他多年的拂袖,说:“你去收拾收拾东西,等会就走,再不要回南家。”

“拂袖不走,您还记得您以前说过的话吗?您要做拂袖的家人,现在您不愿做了吗?”

南子安微顿,说:“南家有大难,血光之灾。”

拂袖怔神,许久才问:“先生这是让拂袖独活吗?”

“南星也会活着。”南子安冷脸说,“但你留下来又有什么用,走吧。”

拂袖笑笑:“先生是不是等好话说尽,就要对我说难听的话了?可拂袖不是长空,不是您说些难听的话就会气走的。”她拨着灯芯,将它从蜡油中挑起,又开了道口子,让满满的蜡油流走。她淡然说道,“拂袖是不会走的,除非您将我绑了,丢得远远的。”

南子安轻轻叹息:“你又何必留下来送命。”

“拂袖的命本就是先生您捡回来的。”拂袖放下剔杖,将灯重新放回桌上,明光照耀着南子安明显苍老的脸,她的眸光随着摇曳的烛火微闪,说,“没有您,拂袖早就死了。没有您……拂袖也跟死人无异。”

她仰慕他,也爱慕他,她知道他明白,但既然他不提,那就只是将她当做婢女,她也就会做好婢女的本分。

终身侍奉他,侍奉南家。

南子安没有再叹气,他说:“你还年轻,我已经老了,离开南家,你可以活得很好。”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就算他明白她的心意,也不会让她委身自己。

拂袖摇摇头:“先生算不到拂袖的命吗?拂袖算了,这一生,都会侍奉南家,拂袖与南家,有着几世的羁绊。”

南子安皱眉说:“我说过,算命不算己,否则会……”

“所以先生不要逼拂袖走了,我都算了。”拂袖有些顽劣地一笑,“我是南家的人,不会变了。先生再说我不是南家的人,那我只好再算一遍,反正您不信。”

南子安知道她伶牙俐齿,都是他教的,反过来堵他的话。

拂袖又低声说:“先生也不要再算得那么细了,南家的宿命那么庞大,您呕心沥血地算,日后恐怕会伤及自己。既是南家千年的天劫,那无法避免,只能挽救,先生凭一人之力,扭转南家命途,可是您多少要顾及自己的身体。”

已经为南家铺好路的南子安也无法算得那么遥远,但南家终有重见天日的那一日,只是太过遥远,遥远得连他费尽心思都无法算出来。

途中有什么变故,他也不知道。

明天过后,南家就将翻天覆地了。

他看看外面的天色,说:“你去歇着吧。”

“是,先生。”拂袖临走前又道,“先生也早点歇吧。”

她缓缓关上房门,从那渐渐关上的缝隙看着南子安,看着她心中唯一爱慕的男子,陪伴的二十年里,她始终奉他为神明,但她的神明,似乎要陨落了,一片衰败之气。

她心中焦急,为自己的渺小而感到自责。

如果能帮上什么忙,那先生也不会这样痛苦。

她叹了一口气,回到房里躺下时,月亮已经高照。意外的,这一觉她竟然睡得很沉,隐约中感觉到有人在抱自己,但更像是梦里,完全没有醒过来。

不知睡了多久,她又听见了水声轻荡的声响,

这一次她有了力气睁眼,迷糊中闻到了河水略带腥气的气味,她猛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真的在船上。她愕然,几乎是爬出船篷,往外面一看,全是河水。小小的船只上,还坐了一对老夫妇。

那老妇见她醒了,说:“拂袖姑娘您醒了。”

“你认识我?你们是谁?”

“是南先生送你上船的,让我们带你走。”

拂袖一愣,突然意识到梦里被人抱起的感觉并不是在做梦,是真的。他到底还是用别的办法送自己走,连死都不让她死在他身边!拂袖抓住船桨就要回去,但她不会划船,晃得船身摇晃。

船夫和老妇都吓了一跳,说:“拂袖姑娘使不得,船会翻的,我们可不会泅水。南先生吩咐了,等过几天再靠岸,您等等吧。”

拂袖站起来又差点摔倒,看得老妇劝道:“姑娘,您留下来吧,先生他千叮万嘱,让我们不要送你回去。他知道你不懂水性,特地选了这大江大河,您要明白先生的苦心啊。”

拂袖知道,她知道先生的良苦用心,但她无法接受自己苟且偷生。

“姑娘,先生他交代过,您要活着,南家需要您,这是先生留给您的东西,让您好好保管,交给南星姑娘。”

拂袖怔神,接过老妇给的东西。

只是一个小如巴掌的玉盘,里面游着两条鱼。

平平无奇的鱼,但是细看,却是一黑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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