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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命(90)

邱辞见南星要冲上去,拦住她说:“南星,危险。而且你想想为什么他会在这,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这里遍地的盒子,分明是别人买给他的,那个人是谁,又为什么帮他?”

南星愤怒地盯着彭方元,她多想杀了他,杀了这个领着数千士兵,夺走南氏一族性命的人。她紧握拳头,愤怒得全身发抖,但最后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抬头紧盯彭方元,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彭方元忽然“认出”了这是南家人。

南……南家人。

他吼叫起来,想要靠近南星,但没有办法离开束缚自己的东西。他叫了很久,声音渐渐成型,南星和邱辞也渐渐听出了他在说什么。

“杀……杀……”

南星再次愤怒:“你还想杀了我!”

“杀……杀了我。”

邱辞一愣,南星也一愣,再听一遍,他说的依旧是“杀了我”。

彭方元不断念着这三个字,见南星没有动手,又努力回想“人话”,在喉咙里揣摩了很久,才终于让他们听出他的第二句话。

“对……对不……起。”

南星料想了近千年,都没有想过再见彭方元,他会说这句话。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颤声说:“对不起就可以还我南家人的命了吗?你当年一句‘杀’,可以用今天的‘对不起’来弥补吗?彭方元,你就算死一千次,也不能偿还我南家人的命!”

“不是……我。”彭方元艰难说着话,想跟她说很多,但长久没有说过话,他忘了要怎么说。

“什么不是你?”南星怒声质问,“你想说南家人不是你杀的?”她顿时冷笑,“是啊,你确实没有亲自动手,可是下令的是你,士兵听你的命令,没有你的命令,他们怎么会动手?当年你取走我们南家人的血去制长生丹药,还找高人布下死阵,令祖父他们永世不能转生,你既然能恶毒到那种地步,现在却说不是你。”

邱辞怔神,死阵?

屠人全族已经万分恶毒,可没想到,彭方元怕南家报复,竟然布了死阵,让南家人无法转生。

这种恶毒,已经超乎他的想象。

彭方元拼命摇头,他说话含糊不清,又焦急,可又无法说出要说的话,急得直摇头,已经发出呜咽的哭声。

他越是挣扎,黑色的线就越觉得他要逃,深深紧勒,勒进他的身体。

犹如深陷沼泽,只有一团腐烂的肉,却没有任何红色。

南星忽然觉得不对劲,她看着那紧勒的线,这才发现,彭方元的身体没有血液。

根本就是个被抽干了血的尸身。

然而他的身上没有死魂的气息,明明人还是活着的。

但没有血液的人,怎么能活下来?

南星愈发觉得事情跟她想的有些不一样,明明彭方元就在这里,明明杀了他就可以解开南家的血咒,可是彭方元说的话却让她难以下手。

杀了我。

对不起。

不是我。

似乎在告诉她,他的痛苦,他的愧疚,甚至是在告诉她,屠你全族的人不是我。

明明坐在马鞍上,冷眼看着下属取走南家人血、烧了南家大宅的人是他。

彭方元还是很痛苦,黑线勒进了骨头,让他痛不欲生。他猛地往前,想要挣脱这绳索,但没有用。当他发现线如利器,能将他的骨头切断时,他猛然抽手。

手指被紧缠的线一割,断落在地。

南星还在迟疑,邱辞看见那根断指,萦绕着黑色阴郁之气,似乎还活着。

“杀了他……用他的血可以解除当年他让人对南家布下的死阵,祖父他们也就能往生了。可是现在……没有血,你的血去了哪里?”南星质问着这个怪物,想要从他身上找到哪怕一滴血,但红线告诉她,彭方元的身上没有血,只是一具活着的尸干。

“南星。”邱辞拾起那根断指,白骨铮铮,没有血迹,但还“活着”,“这根断指上,有个陈年旧洞。

指骨上有个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过,留下了难以恢复的伤口。

南星看着那根断指,知道彭方元想告诉她什么。她迟疑许久,才强忍对彭方元的恶心,伸手拿过断指。

断指落在南星手中,洞口突然变大,黑色烟雾瞬间化出一个浓烟滚滚的村庄。

孩童的哭声、女人的嘶声,充斥在宋朝最后的三十年里。

那一年,彭方元六岁。

第71章 青铜虎符(八)

彭家村的壮丁都被抓起来了, 不是为了充军, 而是因为朝廷刚吃败仗, 查出军队里有细作,细作将作战的计划出卖给了敌军,以至于朝廷大军节节败退,军心涣散。

而那个细作, 就出自彭家村。

朝廷勃然大怒,命令地方官员彻查。

现在只要年纪十四以上的, 都被抓到了村口, 一一盘问。但凡有一点可疑的, 都会立刻被抓走, 送去衙门审问。

说是审问, 村民都明白, 跟谋反牵扯上关系的,就是死路一条, 活着去, 躺着回。

彭方元和娘亲一起跪在村里,他直起腰往前面看, 看不见跪在村口的爹爹。他刚要站起来, 就被母亲给拽住。

“别瞧,你不要命了。”

“可是爹在前面, 我想去找他。”

母亲拽着他的手,不许他站起来,低声说:“一会你爹就回来了。”

彭方元问:“娘, 他们在干嘛呀,为什么让爹爹他跪在那?”

“没什么,就是问点事。”周氏边说边哄着襁褓中的女儿,略有些不安,刚才已经抓走了四个人,旁边的人家都哭断肠了。希望她的丈夫能平平安安,彭家的人都要平平安安。

“你……”官差瞧瞧彭大郎,目光落在他受伤的脚上,神情微顿,说,“你脚上裹着的是什么?”

彭大郎说:“刚才上山狩猎,不小心弄伤了腿。”

官差不耐烦说:“我问你上面缠的是什么?”

彭大郎自己也忘了,瞧了一眼说:“刚好碰见邻居卖货回来,他随手撕的纸给我扎的。这不,还没回家,官爷们就来了。”

官差俯身,一把撕扯下他腿上浸了血的藤条和纸,这一细看就怒斥:“细作!抓起来!”

彭大郎被这突如其来的“细作”二字扣得有点懵,但官差已经把他的手臂抓住往地上压,他吓得大叫起来:“我不是细作,我不是,我家里耕了两亩地,我爷爷我爹都靠这两亩地活,我怎么可能是细作!”

“呵,那我让你死个明白。”官差将那血纸拍在他的脸上,说,“你瞧瞧上面的字,说的全是鞑子的事,你一个汉人学什么敌国的典故?你们这个彭家村,细作可真不少,骨子里藏着一颗卖国的心。”

彭大郎急了,说:“这是别人随手撕了书给我捂的伤口,要不血止不住啊。草民也不认识字,根本不知道这纸写的是什么。”

“是谁给你捂的伤口?你找他出来,我看他就是细作。”

彭大郎一愣,看看腿上的伤,又回头往跪了满地的村民看。那人跟他的视线对上,脸色瞬间苍白,几乎要晕死过去。

官差见他迟迟不指认,厉声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那个细作揪出来,我就放你走。否则,我看你就是细作吧。”

彭大郎瘫在地上,没有指认那个人。官差当即认定是他说谎,让人将他带走。一声令下,却突然冲出来个妇人,抱了彭大郎的腿不让他们拖走,哭道:“我男人不是卖国贼,他们三代都是泥腿子,怎么可能是细作。”

“那让你男人指认啊。”

周氏边哭边急声对丈夫说:“你快说啊,你快说,说了你就没事了。”

彭大郎怔神看着妻子,呜咽哭了起来,可还是没有说。

周氏也大哭出声:“我求你说吧,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要方元了吗,你不要安安了吗?”

彭方元见母亲跑过去,也想过去,可在半道被村民死死抓住,怕官差一个不开心,嫌他吵给杀了。那个彭大郎,已经是凶多吉少了,别再搭上彭方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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