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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之上(10)+番外

而惠帝自己什么反应呢?他以身体老迈为由,免了谢老爷子上朝觐见等一应事务,还放话说,只要没当着他的面“以首撞柱”,“谢公尽可自便”。

嗯……

朕觉得吧,就算父皇没打建康,南吴也是亡定了。

谢老爷子这样的人,见国亡而无能为力,选择服鸩殉国很正常。而谢镜愚那时年方十五,血气方刚,认为反正都是要死,不如多杀几个敌人回本。父皇从城门楼上看见,感叹南吴竟也有如此血性男儿,便执意留下了他。

话再说回来,南吴康王潜逃之时,他的爱妾刚生了个男孩,若能活到现在,应该是知事的年纪了。他是正统南吴皇室的血脉,又还年少;若是好好教导,不见得会和他父亲以及皇伯一样。过程固然会费力些,但少主老臣,届时怕是权倾天下到皇帝也压制不住的地步。

无论谢镜愚有没有这个野心,他都有这个能力,而他在朕手下是绝不可能越过朕的。不过,这也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谢镜愚一身才学都受自祖父教导,他心里真正认同的人君是不是也和谢老爷子一样,永远只有南吴皇室?

这个问题的答案,除了谢镜愚自己没人知道。

冷不丁地,朕又想起那双漆黑的眼睛,由它引发的猜想随即浮上心头——谢镜愚的心上人可能就是朕。

若这是真的,谢镜愚对朕的赐婚百般推脱确实有了理由。不仅如此,那些愿随侍朕左右的话也相当合理。

——但他喜欢朕这件事本身很荒唐啊!

朕不禁要扪心自问,谢镜愚是不是太异于常人了。肯定不是朕给了他错觉,毕竟朕的疑心病还没好呢。还是如党和所言,谢镜愚无一不长,最后还是要栽在情上?

朕试着想象谢镜愚栽在朕身上的可能,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虽然朕曾打算从谢镜愚的心上人入手,但如果那个心上人真是朕自己,那就另当别论了。朕贵为天子,犯得着用自己去换臣下的忠心吗?

当然,朕还是很公允的。除去谢氏遗孤的身份,朕一直挺欣赏谢镜愚。要是严同复那头能确定谢镜愚并无反意,朕保证他不惑之前能位列三公、知天命之前能进凌烟阁;就算他想在府里养上百个男宠,朕也随他去。

这么想想,好像没什么大问题。谢镜愚一向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朕自不会提,他也不说,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

**

夏至一过,酷热的三伏天便来了。刘瑾照朕的意思,把凝云阁打扫了出来。朕平日批阅折子、召见大臣一般都在凌烟阁,若放假便留在承庆殿。现在头条考虑是纳凉,临近东海的凝云阁便成了最佳之选。反正朕尚未选纳,太妃之类要么遣散要么随子入府了,□□的殿宇楼阁基本是空的,朕爱如何便如何。

自上次张继要建坝之后,朝中都是些末小事,不值一提。朕闲来无事,便在凝云阁办了个家宴。宴席的本意是礼仪性地关怀一下朕的诸位兄弟姊妹,谁曾想,冷不丁就给朕摊上了大事——

阿姊上次劝朕不成,这次便拉了原太子妃、朕的嫂子杜氏做说客。

朕看到她俩坐在一块头碰头聊天就觉着事情不是太妙。“昶儿啊,”朕招手叫朕的小侄子,他立刻蹬蹬地跑了过来,“皇姑最近有给你带好吃的吗?”

雍昶今年九岁,是太子哥哥唯一的子嗣,记事起就养在宫外,还没彻底脱离天真浪漫。“陛下怎么知道?”他好奇地扑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皇姑给昶儿带了好多好多好吃的!母妃最后都不许我吃了!”

朕暗自叹气,就知道阿姊来者不善。她怕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着这么一个机会呢。“你是不是吃太多了?所以你母妃嫌你胖了?”

“才没有!”雍昶立刻挺起胸脯,抬起手臂,小拳头握得紧紧的。“陛下你看,昶儿根本就没胖!而且昶儿近日还开始练拳了,肯定不会胖的!”

“哦?昶儿这么厉害?”朕打趣地问,却忍不住瞥了杜氏一眼。太子哥哥因体弱多病早薨,她确实是怕了。“练的是什么拳呀?给朕看看?”

得到夸奖,雍昶甚为高兴,当即就摆开架势,有模有样地比划了几招。

朕看得频频点头,“许久不见,昶儿果真是大有长进。”而后话锋再一转,“就算是朕,也没办法穿透衣服看到你胖不胖……”朕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

雍昶显然没料到朕后面还有坑在等他,当即就不干了。“陛下耍赖皮!”他嘴角一拉,泫然欲泣。

“不如这样吧,”朕赶紧找补,“昶儿给朕抱抱,朕亲自称称你重了没有?”

雍昶不知道有多少的眼泪还没逼出来就变成了大大的笑容,一个猛子扎到朕怀里。“陛下!陛下……”他开始撒娇。

半大小子分量不轻,朕被扑得往后仰了仰。“怎么?”朕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有点好笑,“现在高兴啦?”

小家伙把朕抱得死紧,还一个劲儿地往里头钻。“陛下这么久不召见昶儿,昶儿以为陛下把昶儿忘了。”

这委屈的小模样……朕心里一软。“朕有很多事情要做啊。”朕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背,“这不,一做完朕不就想起看你了吗?”

“真的?”怀里的声音依旧闷闷的。

“真的。”朕保证。

“那以后陛下还会召见昶儿吗?”

“那不是肯定的吗?接下来没什么大事,朕怕到时候昶儿见朕都见到不想见呢!”

“真的吗?”小家伙终于抬起了脑袋。

朕故意虎起脸。“朕是天子,朕说是真的就肯定是真的。”

他刚想欢呼,杜氏就已经走近,向朕盈盈一拜。“见过陛下。是臣教导不周,让陛下见笑了。”而后她转向儿子,“雍昶,还记得母妃教导你的礼节吗?还不快从陛下身上起来。”

雍昶朝她吐了吐舌尖,一骨碌下了地,找朕的两个外甥玩去了。

“昶儿啊,就是被陛下宠坏了。”阿姊也走了过来,感叹了一句。

杜氏即刻跟道:“这都是昶儿的福分,臣替昶儿谢过陛下恩德。”她又是一拜,眼中带上了一点莹然。

朕知道她肯定想起了太子哥哥。虽然朕不会短了孤儿寡母的吃穿用度,但想独自一人把孩子拉扯大确实有难处。“没什么恩德不恩德。太子哥哥就这么一个子嗣,朕多宠宠又如何?”

朕这么说本是想叫杜氏放心,但一出口朕就知道要坏,中计了——

果不其然,阿姊立刻改口道:“陛下说得也是。想当年,太子哥哥在陛下这个年纪时,昶儿已经周岁。为了清扫匈奴,陛下公而忘私、国而忘家;如今西北大定,陛下也该考虑下自己了。”

杜氏也跟着帮腔道:“阿姊说得极是。若陛下自觉不好开口,阿姊也可出面不是?”

“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姊如母,如今父皇母后都不在了,若有需要阿姊的,阿姊自是责无旁贷,便是腆出脸去也无妨……”

她们一唱一和,配合默契至极,可朕只觉得头疼。两个女人朕就要招架不住了,她们还要朕娶一窝放在后宫?

朕绝对不要!朕的清闲日子还没过几天呢!

“……陛下,您意向如何?”

“太热了。”朕有些烦躁,脱口而出就是这句。不仅她俩愣住,朕也愣了一下,干脆将错就错。“朕夜里都热得不能安眠,想必兴京城里均是如此。等天气松快一些,再议此事吧。”

趁阿姊和杜氏没反应过来,朕忙不迭地溜了。仿佛连老天爷都要帮朕,朕刚离席,刘瑾就匆匆地递上来一份密折。是严同复写的,说朕想要的人已经收在京兆府内监了。

朕不由精神大振,即刻就把纳采一事抛诸脑后。“收拾一下,即刻出宫!”刚迈出两步,朕又觉得不够完备,“叫谢凤阁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朕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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