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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之上(131)+番外

周潜眨了眨眼。而后,他开了口,却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你提醒了我,今天的最后一件事——”他强调一般地竖起食指,“以后不要叫我陛下了。”

“——陛下!”马上就是异口同声的三句。

“我刚刚才说过……”周潜顿时无奈起来。

“这个不行,绝对不行!”周泽率先反对,连拖雍蒙出门都忘记了。“其他什么都好说,这个,免谈!”

雍蒙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像是嫌弃他抢词。“我附议!”他不是很甘愿,但是毫不犹豫。

“我也附议!”我忙不迭跟上。

周潜忍不住揉了揉鼻梁。“不是……”他有点无力,“我知道,你们肯定要说没人听得懂你们的话,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再者说了,我现在已经不是……”

“你永远是陛下!”雍蒙不假思索地接口。周泽随即点头,就和拨浪鼓一般。

周潜转向了我。他的目光里显而易见地写着“你总该和我一边”,但这当口,我只能装作没发现。“我认为,魏王殿下说得极是。”

除了前一个原因,还有个原因是,周潜刚才的反应令我产生了怀疑。雍蒙和周不比估计还不知道陛下的未卜先知;但有这个前车之鉴,我有理由猜想,我们之所以会转世到千年后,很可能与陛下有关——毕竟他是我们之中活得最长的,谁也不知道他后头那些年里到底做了什么,不是么?

就比如,好端端的皇陵,愣是变成了衣冠冢……

这事儿太过离奇,我一直无法理解。如今想想,它就是明证也说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日为帝终身为帝【雾

第109章

毫不动摇的三比一, 周潜只能放弃。雍蒙勉强挪动脚步,而周泽跟了出去, 美其名曰监督执行。不过我有点怀疑, 他这么做是为了把最后那点时间留给我们俩。毕竟周泽擅长的是嘴皮子,不是电灯泡……

“陛下。”想到这里,我又唤了一声。

周潜的无可奈何更明显了。但是, 他也从来不会强迫我改变我的坚持。“怎么?”

“二十年,陛下。”我直接道——想起这个,我的心就开始揪紧,以至于根本没法轻轻带过——“我以为我够资格得到一个解释。”

“这不是资格的问题。”现在周潜的表情像是在头痛,认命的那种头痛。

“那是什么?”我紧紧地盯着他。他没有尝试否认他没如此做, 这是个好兆头;但对我来说,还远远不够。

那股微不可察的歉意又从周潜眼睛里浮了出来。“因为那于事无补。”他低声道, “从小, 我就能梦到一些东西。而不管好坏,它们后来全部变成了现实。不管是一个人知道,还是两个人知道,都没法改变已经注定的东西。”

我有一瞬间哑口无言。他说得轻描淡写, 我却能想象他的压力——未卜先知听起来确实是个很有用的能力,但不管是无法改变未来、还是因为蝴蝶翅膀引发不可预测的发展,都不是什么好事。他会得出那样的结论,定然已经验证过了;然而……

“陛下应该告诉我。”我说, 喉咙涩得发干,“我绝不会……”

“我知道你会保密。”周潜忽而打断我, “但我只是想要……”他像是不堪承受似的转开视线,“你能安心。”

四个简简单单的字,却像是重逾千斤。

过去的真相被彻底揭开,房间里寂静得简直落针可闻。

扪心自问,我能猜出他不说的原因。若我知道,我就一定会担忧;我还会尽我所能地尝试各种办法,好使自己多陪陪他,哪怕只有一刻;如果这些努力都没用,我甚至可能下定决心离开他,远远望着他娶妻生子、儿孙绕膝……

他只是想要我安心地留在他身边,他只是想要我安心地走。他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我们好。

可是……

“你觉得我知道以后会高兴么,陛下?”那股已经太过熟悉的悲恸猛地涌上喉头,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那声音不大,却惊动了周潜。他立即收回目光,定定地望着我。“你不会。”他的声音更轻了,要不是四下里太过安静、我可能根本听不到,“但我本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好啊!很好,非常好!

我差点就要被气笑了。所以这就是他的计划:他知道一切,他承担一切。只要他不说,一切就都完美无缺;除了被蒙蔽的我,永远被他保护着,到死还不自知。“陛下终于说了实话,这肯定是臣的荣幸。”

周潜微微瞪大眼睛,这暴露了他隐藏的紧张。“不是,听我说……”他想靠近我,我却猛地后退了一步。他即刻站住,几乎有些手足无措。“谢相……”

我从没听过他用这会儿的语调说话——迟疑,焦虑,像等待审判的人那样束手无策。“谢相?”我几近冷酷地反驳,“他早就死了。”

——死在他深爱的陛下铺就的、所谓善意的谎言里。

周潜脸色大变,显然听懂了。他老是夸我聪明,但对他自己聪明更甚于我绝口不提。有一个瞬间,我已经看到专属陛下的愤怒在那张脸上成形;但下一个瞬间,那愤怒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悲伤。“我明白,”他脸色发白,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我明白。如果我是你,我也没办法忍受这种……独断专行,是这个词吧?”

他看起来简直有些失魂落魄,而我则在心里怒吼——你为什么不生气?你为什么不发火?还是说,你知道我最见不得的事情就是你受伤,才故意如此示弱?

然后我就注意到了那只手。它原本松松地搭在椅背上,此时却像是如临大敌般地绷紧了,指节泛白。

我见过它挥毫泼墨,我见过它挽弓搭箭;当然,虽然次数极少,但我也见过它绷紧的样子——不在大敌当前之时,因为那时陛下依旧笑谈自若;是在床笫缠绵之间,陛下强忍着不发出喘息、却又情动不已的时刻。

我不怎么惊讶地发现,不管什么原因,不管我多愤怒,只要他能拿出一个过得去的解释(他绝对有,而且还不止一个),我肯定只会选择原谅他。如果我一时口不择言地对他放狠话——就像刚才那样——见他难过,我只会比他更难过。

“陛下……”我匆忙开口,急欲挽回一点什么。

但周潜立刻做出了一个停止的唇形。我只能闭嘴,看着他维持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脸色,又假装不经意地收回手。“没事,够了。”他说,声音听起来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镇定,好似我的心脏抽疼完全没有必要,“不用再说下去,今天就这样吧。”

……什么叫“今天就这样吧”?

我刚想反对,周潜已经迈开腿,目标显而易见是门。可我要是让他这么走掉,我这辈子也就不用过了!当他越过我身侧的时候,手臂毫无疑问地被蓄势待发的我抓住了。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他触之冰凉,似乎还在发抖……

冰凉?发抖?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不由自主地用了点力。但周潜不买账,反手就要抽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和他这样的神射手比膂力胜算不大。趁他还没用上全力,我使劲一拉,将人带到怀里——

错不了,他身躯僵硬,皮肤上微小的战栗一阵接一阵,还在无声地挣扎。

“别动,陛下。”我死死地扣着他的腰。

“放开我。”周潜这么回答,似乎真有点生气了。

就算我没处理过此类状况,可显而易见,这时候最错误的选择就是放手。“陛下,”我放软声音,“是我说错了话。”

但这只让周潜静止了一瞬,而后又试图推开我。意识到他真动了怒,我给自己两个耳刮子的心都有了。就在此时,我眼前又晃过他之前的反应。像是认命的头痛,微不可察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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