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万人之上(23)+番外

朕觉得他八成已经认定朕只是嘴硬;但朕不承认,他也就不说。有种异样的感觉突然涌上,但朕压住了。“谢凤阁,朕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谢镜愚依旧一瞬不瞬地望着朕,眼底惊喜与不舍交织。还有些别的、更深沉的东西在翻滚,朕现在不想知道那是什么。“臣明白了。”他最后说,行礼告退。

直到屋子里只剩朕一个,朕脑袋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猛地放松下来。可不妙的是,朕根本没觉察它是什么时候绷住的。另外,一放松,朕就知道刚才那种被压制的异样感是什么了——脸上发热,心跳加快。

真是活见鬼,谢镜愚双眼通红、还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样子又不好看,朕脸热心跳个什么劲儿?

朕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灼热触感似乎还分明地遗留其上。再碰了碰嘴唇,却已经不记得那次是什么感觉了。

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超出预料,朕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点。一方面,合格的君王应当把任何事情都掌控于手;另一方面,超出预料的事情才有刺激感和挑战性……

朕垂髫之时就知道朕会是大周皇帝,因为朕梦见朕和父皇的牌位同列二祧之位,与高祖始皇帝一样,永远不会迁出正殿。

朕刚登基就知道大周三年内会踏平匈奴,因为朕梦见太极殿前的千人大宴,有个白面将领正向众人述说他如何于阵前射杀单于他曼。

因此朕自幼修习权术,因此朕自幼苦练箭法。按古例,朕的庙号应当是太宗,结果却是更高一级的成祖,朕怎么能不努力?

朕即位之后,人人赞朕英明神武,只有朕知道朕未卜先知。

如今,眼见着谢镜愚官拜宰相,功劳赫赫到即将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甚至已对朕三表衷心……

朕依旧没梦见他。

朕先前有点烦,如今却不烦了。朕曾对谢镜愚说,情爱之事,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实际上朕知道,情场并不如战场一般,有明确的胜负可言。

进退得失,全凭一心。

朕仍旧不知道谢镜愚为何喜欢朕;但至少朕知道,高处不胜寒,万人之上的位子本就贫瘠到无法奢望获取某些普通之物。

——比如说,常人之爱。

既如此,放手一搏又何妨?

**

又过了两日,洛水坝正式开工。

正是农闲时节,钟望轻易征用到一大批壮劳力。朕立在河边高台上致辞时,只见得一片脊背绵延开去。前头各色绸缎官服,后头则全数灰扑扑,甚至还有打赤膊的。两厢比较,令人心酸。

“吾皇圣明!”

等这一阵山呼过后,朕便把钟望叫到身边,询问此事。他愣了愣,估计没料到朕眼神这么好,急忙保证会一一核查,尽全力避免严冬伤冻情况发生。

朕倒也没挑剔他,毕竟想让百姓都富起来可不是一两日就能做到的事。只不过,富庶如洛府,尚且有人衣难蔽体,那些朕看不到的偏远地方又如何呢?

再想朕那个成祖庙号……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

在这种心情之下,回程的日子到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王若钧便是一个典型例子。他现在倒是不太咳了,然而精神不济,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朕准他自己乘一辆大车,这样休息得好,也方便太医问诊。

“臣这病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臣有愧陛下的重托。”他这话说得颤颤巍巍,就快潸然泪下了。

朕估摸着,这里头有一半的真心,另一半可能是怕谢镜愚抢了他的位置。毕竟这会儿谁都知道,他留下来的烂摊子是谢镜愚给收拾的。

但他不说,朕也不会点明。“无妨,”朕温声安慰,“此事也是意料之外。王相好好养起身子,以后才能继续为朕效力。”

王若钧感动得老泪纵横。“臣谢陛下体恤。”

朕在心里皱了皱眉。朕不认为他假情假意,然而每每演技浮夸,实在有点尴尬。“王相乃三朝老臣,从高祖皇帝辅佐到太|祖皇帝,如今又辅佐朕。这份功劳放在朝野众臣里也是无出其右,故而朕想着,等回到兴京,便给王相你加个上柱国。”

尚书右仆射是从二品职官,上柱国则是正二品勋位。实权没增加,俸禄加一点,然而架不住说出去有面子。毕竟文职爵位再往上就只有从一品的国公,以及太师、太傅之类的养老专用虚衔。

还有个重点是,除了亲王公主,朝廷中目前没有还活着的一品官员。王若钧只要升到上柱国,那就是货真价实的人臣第一了。

朕都想得到的事情,王若钧自己显然更清楚。他惊得都愣住了,反应过来以后嚎啕大哭,抱着朕的手臂一把鼻涕一把泪,口中全是朕厚恩如此、臣无以为报之类的话。

他这回倒是不浮夸了,然而更加难以招架,朕出门时不自觉吐了口气。瞧王若钧的样子,朕接下来的安排应该没问题——朕本想直接给他一个国公,但后来一想,谢镜愚再能干也架不住年轻,一下子顶掉王若钧怕是不好服众,放缓步子、徐徐图之才是正理。

“去叫谢凤阁,朕有事吩咐。”

朕悄声嘱咐了个随身侍卫,而后回到自己的行馆。刘瑾眼尖地发现朕袖子湿了,赶忙张罗着要换。换到一半,外头传来通报声,说谢相到了。

“宣。”

谢镜愚进门的时候,朕正张着手臂让刘瑾系金带。“陛下?”他似乎没料到他会看到什么。

朕点了点头。刘瑾扣上最后一块玉带钩,随即退下。“还是上次朕和你说的事。”朕简洁道,“朕许了王相一个上柱国。你尽快把诏拟了,回到兴京便公布。”

谢镜愚张了张嘴,却没出声,似乎猜出朕还没说完。

“此番回去,应当正好赶上冬至及元日的大朝会,并无其余事务。你稍作准备,年后朕会命你去尚书省。如此一来,永济渠之事你领去便理所当然;你也可趁此机会,好好向王相讨教一二。”

“陛下所嘱,臣自当尽心尽力。”谢镜愚恭恭敬敬地道。

朕对这态度还算满意。“很好。”

这会儿所有人都在打包行李、准备启程,谢镜愚却不怎么着急的样子。“臣还有一事不明。”

“说。”

“陛下要调臣去尚书省,那这中书省……”

虽然他话没说完,但朕知道他的意思——那些个中书舍人朕都用着不顺手,怎么办?“左右不过忍几月功夫。”朕冷哼,心道就算有新科进士也八成比不上谢镜愚,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谢镜愚没有再问下去,只是上前两步。

“怎么?”他这一下来得突然,朕不免有些警觉。

“刚刚刘内侍出去得急,把陛下的玉钩?忘记了。”谢镜愚指了指矮几。

朕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果然见到了朕那块龙形白玉。“不过一只玉佩,朕自己也能……”

后半部分朕没说完,因为谢镜愚已经跪了下来,把那块玉钩?仔仔细细地佩在朕的腰间金带上。而后,他露出了一个像是极其满意的笑容,行礼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相的性取向:陛下

第21章

归途一路无事。

十余日后,大队车马抵达兴京,朕远远就望见了城外浩浩荡荡的仪仗。主事的自然是严同复;为表隆重,朕的几个兄弟也全数身着朝服,站在队伍前头。他们自是依照辈分排列,但朕一眼注意到的不是排头的雍至,而是中间的雍蒙。

倒不是说雍蒙衣着不端,也不是说雍蒙礼仪不恭。事实上,他穿戴规规矩矩,举止也规规矩矩。然而有种人天生不会被湮没,雍蒙就属于这一种——

他的生母杨昭容,待字闺中时便是全兴京公认最美的女人。婀娜窈窕自不必说,更别提还饱读诗书,贤良淑德到堪当女诫中的模范。朕曾经听到流言说,若不是父皇母后伉俪情深,这龙椅上的人就得换一换了。

上一篇:宫廷春色 下一篇:醉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