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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君子(25)

她说到这就不再继续下去,好像下面要说的事会花光她所有的力气。她垂着头,默默无语,宁箴注视着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慢慢来到她的脸颊边,因为药物作用,他开始发热出汗,手指有些温度,她的脸很凉,碰到温暖的东西,总会忍不住靠近。

她诧异地望向宁箴,他面不改色地回望着她,不言语,便是最好的安慰。

盛潮汐抬手捋了捋耳侧的碎发,直起身,脸颊与他的手便有了距离。

“只是后来啊,我勤工俭学念到大二时,我妈和同村一个多年未娶妻的男人结婚了,说是那个男人总帮她干农活,她一个人在家,饱受非议,还是决定再找一个。”她露出讽刺的表情,“可惜,她没看出来,那个男人只是图她的钱,她攒了那么多年的钱,我念书都不舍得给我,最后却被他挥霍一空,最可恨的是,花光了我妈存下的钱之后,他就开始打我的主意。”

宁箴眉头一皱,不着痕迹道:“他想做什么。”

盛潮汐一笑:“别担心,他没把我怎么样,他只是不想让我继续念书了,他觉得那是浪费时间和金钱,毫无用处,还劝我妈支持他的决定,说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古人都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真可笑啊,他一个文盲,居然还知道这句话。”

“你妈答应了。”

宁箴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盛潮汐停滞片刻,颔首:“她答应了,然后,我就辍学了。”

直至此刻,李峰这个人也没出现,想来,那是她辍学之后的事。

大二辍学,那时也就二十岁,她在星光模特公司已经做了七年内模特,从姚垣舟的年纪可以推算出,她今年应该在二十七岁,那么……和李峰的事,应该是在她辍学之后不久了,因为那份合同就是在她二十岁时签下来的。

宁箴不动声色地推算着一些事,盛潮汐也不再说下去,起身将碗和盘子端走,在厨房洗东西的时候,就开始走神。

说了这么多,她那点身世,宁箴知道得真是比姚垣舟都清楚了。

可能比程青青都清楚。

程青青虽然是她妹妹,但她不认识她母亲那些穷亲戚,全靠打听的话,也顶多是从爷爷那知道一些,母亲在和父亲离婚后,就不和爷爷那边联系,嫁到邻村之后,就更鲜少有来往,程青青要问什么,家里也给不出太多消息。

真没想到,和她差距那么大的一个男人,最后却是真正着手帮她的人。

她其实不觉得自己有能还清对方的一天,也想过很久,要怎么报答他。

可想到最后,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似乎也只剩下这张脸,这具身体了。

这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宁箴如果喜欢美人,每天照镜子就好了,何必找她。

盛潮汐将碗筷放好,浓浓的自卑压迫着她的心,她踌躇着自己是否还需要宁箴来帮自己。

她清晰地感觉到她和这个男人之间隔着一道怎么都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们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离得那么远,让她无力偿还。

她再次回到他的卧室时,他还没有睡觉,一直望着卧室门口,像在等她。

“你回来了。”他平淡地说。

“嗯。”她走进来,关上门说,“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在旁边守着,要是哪里不舒服,就赶紧跟我说。”

其实他只是个感冒而已,她不必如此紧张,但他对此并不反感,甚至说得上欣赏。

“我想你暂时还不能离开那间公司。”

宁箴不打算休息的样子,看着她,说着让她有些发怔的话。

“律师提到过一个解决办法,你可以跟葛杨签一个合同终止协议,签订之后,之前的合同就可以作废。”

他的话让盛潮汐眼中慢慢开始凝聚希望,他看着那双眼睛,忽然有些不确定是否要说出下面的话。

可这些话,还是必须得说。

“只是,之前你签的是三方合同,那么终止协议,也必须是三方签字。”

“所以……”她沙哑开口,希望过后是浓浓的绝望,这样的落差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所以,不止是葛杨,你还要说服李峰,让他终止协议上签字。”

宁箴的话像死刑判决书一样砸在她身上,她嘴角牵出一抹笑容,他看在眼里,再次开口。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来说服他们。”

像葛杨和李峰那样的人,其实很好对付。

他们想要的无非就是利益和钱而已。

只要有钱,一切都好解决,在钱面前,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真正的问题在于,盛潮汐是否能够支撑这巨额的付出。

她肯定支撑不了。

那么,问题就变成了,她是否能接受,另外一个人来替她付出。

第二十章

盛潮汐其实非常聪明,她念书时成绩就一直很好,如果当时能坚持念完,毕业之后的发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宁箴说要帮她之前,她就已经考虑过自己是不是还得起。

当他再次说出来之后,她心境已经变了。

她立刻拒绝:“不用了,我已经非常麻烦你了,到现在为止你对我的帮助我已经偿还不起了,今后我自己来就行,我自己来。”

宁箴觉得脑子有点乱,但还可以保持清醒。

他看着她说:“你有什么计划。”

她没有计划。

但是她没这样说。

“我会安排好的,我自己找他们谈。”她面色严肃,不像开玩笑。

宁箴淡淡地望了她好一会,才说:“你要是能谈好,就不会有这七年。”

盛潮汐有点慌了,站起来说:“你该休息了,生病了就先别费脑子,其他的事情等你病好了再说。”

宁箴不再说话,安静地看了她一会,闭上了眼。

看他真的不说了,她松开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失落,她坐在c黄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的鼻子,他的……嘴。

她一样一样看过来,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着,为什么要这样坚持呢,为什么要这么矫情呢,你的确需要帮助不是吗,你的确需要这个男人替你出头不是吗,你敢说在葛杨提起港有李泽楷一掷千金为梁洛施赎身的时候你没有动心吗,你累了这么多年,难道不想偶尔依靠一下别人吗?难道你不想过不需要苦恼,只需要等着事情解决,有人愿意为你安排好一切的生活吗?

想。

她真的很想。

可是她的自尊不允许。

真是可笑的自尊。

活到这个份上,居然还坚持着自尊,那原本她已经不剩下多少的东西,能不可笑吗?

盛潮汐屏住呼吸,她知道,宁箴不会那么快睡着,他那么敏感,应该对她的眼神有所察觉,但他没睁开眼,真是仁慈。

安静的空间,静得落针可闻,她的呼吸他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闭上眼睛之后,听觉更加敏锐了,他面上毫无动静,就像真的睡着了一样,但很快,他感觉到脸上一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脸颊上,她的手缓缓抚上来,柔软的指腹抹掉了落在他脸上的液体,那应该是眼泪吧。

其实,她不会知道的,他对她此刻的心情非常清楚,甚至说是,感同身受。

因为,他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为难,这样的困境。

甚至说,他经历的其实比她的更糟糕,她现在至少有吃有穿,不至于饿死街头,但那时的他不一样。

宁箴屏住了呼吸,很久很久都没睁开眼,久到他都觉得是睡了一觉,再次醒过来时,周围一片安静黑暗,窗帘细密地拉好,他转过头,能看见椅子那边坐着个人,她单手撑头,似乎也睡着了。

屋子里依然很安静,钟表滴答滴答地走着,他拿来手机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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