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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术师(28)

作者: 指尖的咏叹调 阅读记录

船棚比外面看上去要大很多,女人招待他们坐下喝茶,又打开了窗户。

外头天色将明。

在这艘船上,他们竟很快见识到了毕生未见过的华丽景象——

船驶过了浑浊大水,突然又落进蓝色的汪洋,碧波上荡漾出金色的油光,从光里生出千千万万的萤火虫,顺着长风向天空中漫无目的地飘去。

小胖子坐在船头目瞪口呆:“我们是不是要去天堂了啊!”

衣影看着坐在窗口的达子,若有所思地问:“你想好了?”

达子回过头来,口鼻中都渗着水。他平静地用纸巾擦拭了一下,微笑道:“嗯,想好了,回家。”

他们停在一座孤岛上。岛上种着一棵巨大的歪脖子树,苍绿色树冠低垂到水面上,枝丫中纵横挂着彩色的带子。透过树冠,他们看见一轮硕大的明月正高悬在天上。

小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妈妈,我看见了天堂,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被达子称为母亲的女人,带着几人进了屋子——这是一间很寻常的乡下独栋房,客厅造得很大,厨房里正在飘出玉米的香味。

女人找了条毛巾递过来,又扶着受伤的女乘客进房间休息——墨镜男显得非常不放心,坐立难安地跟着进去了。

一会儿,女人又端出来两大盆烤玉米,招待道:“别傻站着了,快吃吧,都饿了吧。我家瓜娃儿都靠大家照顾了。”

说实话,也没人照顾过达子。除了飞廉之外,众人分外心虚,并没有人去拿盆子里的玉米。

他们只是在这里坐着,恢复刚才被消耗过度的体力。

衣影拖了外套在挤水,一个人旁若无人地躺在了沙发上。

然后,高哥问达子道:“达子,这真的是你妈啊?你不是说你妈妈早就乳腺癌去世了吗,这搞的我都糊涂了——”

他伸手拍上达子的肩膀,随后突然被骇得整个人后仰,直接摔到了地上。

只见达子转过脸来,面色惨白如纸,七窍都在渗出带着血迹的水,额头上青筋毕露,为由目光依然平静。达子用非常令人难受的沙哑声音说:“她是我妈。”

“我X!”高哥吓得爆了粗口,一下子窜到了飞廉身后,“达子也变鬼了!快快,快动手!等下就来不及了!”

但飞廉没有动作,而是看了看衣影。

躺在沙发上的衣影打了个哈欠,说:“你还没发现吗?我们——一起上了车的我们,正在一个一个地死掉。”

卧室的门开了,墨镜男脸色难看地走出来,斜靠在墙上。他也看见了达子的模样,接口道:“一个个死掉,然后一个个变成鬼,回来‘讲故事’。”

衣影道:“不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作祟,但是很显然每个死去的人,其灵魂都会在我们身边逗留一会儿,讲述他身前的一个故事。我猜想,这个故事应该是他一生当中印象最深的故事,姑且将这个现象称之为‘走马灯’好了。”

“这个说法很对,就是走马灯。”墨镜男说,“据说人死前,会不由自主地进行回忆。我们现在,就是被困在了鬼的走马灯里。如果不想办法出去,我们当中,还会接连不断地死人,然后被困在下一个死人的走马灯里——直到全部死干净了为止。”

衣影总结道:“我们现在在达子的走马灯里。一切都晚了,他已经死了,可能谁也不记得了。所以我们动不动手,根本不重要。”

达子神色从容,擦拭了一下七窍中流出来的血水,步伐僵硬地走进厨房。

他们听到厨房里传出来的声音,女人笑道:“瓜娃儿长大了,晓得帮妈妈做切菜了。”

飞廉走过去看了看,见达子在帮忙切菜。女人在看着炉灶,手持一柄蒲扇在扇火,一边悠哉地哼着山歌。

于是高哥也鼓起勇气,往里面瞄了一眼,小声地说:“所以说……达子的老妈是真的因为乳腺癌死了啊,现在是达子在做梦?”

“死前的最后一个梦。”飞廉复述道,“走马灯。”

达子的脸色从白又转红了,脸上、脖子上青筋突起,一道道紫色血管在皮肤上交错,眼底充满血丝,活生生就是一个即将溺死的人。

他拿着刀的手剧烈抽搐,很快身体也开始痉挛。于是他坐了下来,挨在母亲身边,头温顺地靠在她肩膀上。

“这么大了还撒娇。”女人笑着说,将蒲扇换了一只手,右手轻轻揽过儿子,手指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嘴里哼着的调儿悠扬婉转。

达子的身体渐渐弓起,像一只小虾米那样,最后靠在了她的怀里。他闭上眼睛,竭力地喊了一声:“妈……”

然后,就再也不动了。

第22章 在地狱等你

火焰熄灭,温暖的炉灶渐渐变得冰凉,锅中的菜汤凝结出一层油,桌面覆上灰尘。

窗外月亮沉入海底,大树枯萎得只剩树干,所有的萤火湮灭在海风当中,徒留灰烬在灰暗的天际继续无望地飘摇。

高哥还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达子的尸体,回过头时,却看见众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后退了一步,说:“你们看我干什么!别看我,别看我!”

衣影摇了摇头,没说话。

墨镜男说:“你应该也发现了。死亡的顺序是被安排过的,最开始死的是司机,之后就是你的两个同伴——他们的共同特征是坐在了车的前排。”

高哥的眼中弥漫着恐惧,他上前吼道:“那又怎么样!?”

墨镜男双手抱胸,靠着墙角,冷淡地叙述道:“按照座位顺序,司机之后,就是你们三个。然后是我,然后是这个签证男和我老婆,接下来是保镖,坐在最后的是胖子。现在,前三个人都死了,轮到你了。”

高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恐惧令他不断喘息,两手深深地抠进了泥土里,他左右张望,好像在找看不见的东西:“到底是谁在捣鬼!出来啊!别藏头露尾的!”

吼叫声仿佛让他重新找到一点微末的勇气,他站起身疯狂地挥舞自己的外套:“来啊!来杀老子啊!”

“是不是你?!”突然,高哥转过头看向墨镜男,“老子早就看你们两个不对劲了!”

墨镜男皱了皱眉,说:“下一个就是我,你以为我不想出去?”

高哥喘着粗气,双眼通红,又看着衣影:“是你吧!是你在搞鬼对不对!从一开始你就不对,你一点也不害怕,你还带着枪和保镖!肯定是你想杀我们!”

衣影耸了耸肩膀,没说什么。

飞廉警惕地站到了他的身前,唯恐高哥在绝望之下会做出什么来。

然而高哥看见飞廉,又突然哀求道:“救救我吧!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既然能救这个胖子,为什么不能救我?救救我啊!”

飞廉却说不出话来,他无法做出这样的保证。他现在能保证的,只是在自己死之前,绝不让衣影陷入危险当中。

就在众人僵持的时候,有人推开了卧室门走了出来。

女乘客似乎休息了一会儿,气色稍微好了一点。头上的绷带也拆掉了,身上也换了一件白色的碎花裙子,目光柔顺地看向墨镜男,说:“亲爱的,我们走吧。”

墨镜男于是走上前挽着她,问:“感觉好些了?”

“好多了。”女乘客微笑道,“可以出发了。亲爱的,这是你的大日子,你准备好了吗?”

墨镜男的脸色微微一变,柔声反问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大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