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夜曦(GL)(32)

夜白羽叹了口气,又问,“那你们这里有没有姓戚的?”

“我们这里没有,你去戚家场去问一下吧。”

夜白羽问清楚怎么去戚家场的路,租了辆摩的过了。这地方很穷很偏僻,公路都是那种泥石道,凹凸不平。戚家场住了大概有几百户人家,零散地分布在方圆十里的范围内,一问之下才知道姓戚的占了三分之二。夜白羽只好挨家挨户的问。

“你好,我想问一下,我们认识一个要戚家英的吗?她是二十年前离开的,当时只有二十岁。”就这样一家一家的问,顶着寒风连找了两天都没有音讯。她也不急,天天背着个包,把骨灰坛装在里面到处去找,晚上就回到街上的一家小旅馆里面睡觉。

沿着山路,走到一家土房前。这房子还是那种土墙黑瓦,墙上都开缝了,看得出这家人很穷。一个男孩趴在门前的凳子上写作业,门前院子里散放着几只鸡,旁边栓着一条狗,狗见到生人靠近,拼命的叫,对着夜白羽扑腾着,显得又凶又恶。

小男孩听到狗叫,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夜白羽。

屋子里面的人估计被狗叫声给惊动,出来一个老太婆,看不出年龄,满脸皱纹,头发几乎全白了,走路也走得不怎么利索,她向外面看了眼,见到夜白羽,问:“你找哪个?”

夜白羽望着她,依希能看到自己母亲的影子,只是要苍老许多。她的心哆嗦了一下,心道,不会是这里吧?“我想问一下,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戚家英的?”

那老太婆全身都哆嗦了一下,眼睛里一下子就冒出泪花。

夜白羽问道:“您认识她吗?她今年有四十三岁了,是二十多年前离开的。”

夜白羽的话音一落,那老太婆就落下泪来,她用手背抹去眼泪,说道:“我有个女儿叫戚家英,已经不见了二十多年了。”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说的是本地话,也幸好夜白羽五湖四海的人都接触过,哪里的话都能听懂。

夜白羽三两步跨过去,慌忙从袋子里摸出一张照片,说道:“你看是这个人吗?”

“是,是英娃子。”老太婆泪流得更多,擦都擦不完。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拉着夜白羽问:“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就在背包里。夜白羽没敢说出来,鼻子酸酸的,也有点想流泪。这人就是她的外婆——她母亲的母亲。她扶着她在长凳上坐下,从袋子里摸出纸巾替她擦去脸上的泪。

“狗娃子,给孃孃倒水。”老太婆对外面的那个男孩叫道。她不好意思让夜白羽用那么“高级”的东西擦眼泪,自己用衣袖擦着,说道:“我那英娃子,那天跟三娃儿去赶场(赶集),就再没回来。二十多年了,也不回来看我一眼,也不晓得她是被人贩子拐了还是被人家害了。”说着,又是一通流泪。

夜白羽默然,觉得难受,她即被人拐了,也被人害了。

“姑娘,你告诉我她在哪里?”老太婆抓住她的手问,粗糙的手,抓在手上像砂纸一般咯手。

夜白羽抿了抿嘴,说道:“我是她女儿,她去世了。”

老太婆先愣了一下,随即大哭起来,嘴里还哭喊着一些话语。那意思大概说是,她的命很苦,女儿好可怜,就这么早就去了。然后又哭她的大儿子,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小儿子在去年到广州打工,从工地上摔下来,也死了。媳妇跟人跑了,现在连女儿也没了。又哭什么女儿不见了这么久不回来看她,原本是死了什么的,听得夜白羽跟着直掉泪。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心里沉甸甸的像压着什么一样。找到母亲的娘家人,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甚反而觉得更难受。母亲被拐卖,这给她的家人造成多大的伤害?更是对这一家子的不幸哀悼。

“孃孃,喝水。”被唤作“狗娃子”的小男孩把水端到夜白羽的面前。

夜白羽接过水,放在桌上。

男孩站在一边,生生地望着老太婆。过了两分钟,从里屋里走出一个步履蹒跚的小女孩,大概两三岁的模样,一身脏兮兮的,还挂着两条鼻涕。她看到外婆哭,也跟着哭了起来。狗娃子赶紧把她抱起来。

老太婆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有点别扭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她说道:“这两个是我三儿的两个娃子。”说着,又流出泪来。

“外婆”夜白羽叫了声,随即又问:“我可不可以这样子叫你?”看到这家人的不幸,她觉得自己有点不配这样子叫她。母亲是被父亲买来的,又是给他逼死的,自己身上有着他和血脉,有着他的罪孽。

她看了看夜白羽,跟自己的女儿真的有几分像。当下点点头,拉着夜白羽的手直掉泪。“我叫夜白羽,外婆以后就叫我羽娃子好了。”

“唉!”外婆应了声,夜白羽穿得太好了,又有气质,一看就像是城里人,这让她看到夜白羽就有点自卑。但那句外婆,却叫得她心里暖暖的,虽然女儿没了,可多了个外孙女,也算是老天爷给了她一些补偿。看这外孙女的穿着打扮这么洋气,肯定是城里人。心里当下也就平衡多了。

“没吃午饭吧?”外婆问道。

“还没。”夜白羽说道。

“我去煮饭,很快就好。”外婆起身,又对狗娃子说道:“狗娃子,到李二娃那里去赊一斤肉回来,快去。”

“赊肉?”夜白羽一愣,随即明白,可能是没钱。当下摸出钱包,掏出一张百元的人民币塞到狗娃子手中。

狗娃子怯怯地望着夜白羽,又看看他奶奶(夜白羽的外婆),不敢接。

夜白羽说道:“拿着,我也算是你表姐,还跟我不好意思。”说着塞到狗娃子手里。

狗娃子看见他奶奶点头,攥住钱拔开丫子就往外跑。

外婆进到厨房去煮饭。说是厨房,也就是在屋檐边搭了个草棚子砌的一口大灶。两口大锅紧挨着,一口是煮猪食的,一口是煮饭菜的。夜白羽替她的小表妹把脸上的鼻涕擦去,脸和手洗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在屋子里转了圈,发现这个家简直是穷得连台黑白电视都没有。

没一会儿,狗娃子满头大汗地拎着猪肉跑回来,将肉放在灶台上。

“剩下的钱呢?”他奶奶问道。

“李二娃说我们打谷子的时候还欠他两百块钱的肉钱没给,那一百块钱他全收了,说还欠他一百二十六块五。”

夜白羽说道:“没事,一会儿把欠他的钱都还上吧。”把钱包里的钱全掏出来,自己留了几张,其余的全塞到她外婆手里。一叠钱,也有一两万块。

她这也是做老大时养成的习惯,随时身上备着几万块钱。吃过饭,夜白羽把骨灰盒从背包里拿出来,告诉她外婆,这是她母亲的骨灰,想找块地葬了。

请来当地的风水先生和道士,在家里面摆了个灵堂。周围的邻居亲朋很快就赶来,都知道不见的戚家英被她女儿把骨灰送回来了。乡邻乡亲的,帮起忙来就像是帮自家人一样,东家借搬桌子板凳,西家借碗筷厨具,缺少什么很快就有人借出来。因为是办葬事,总是不大吉利,给帮忙的人都得封个红包,或是封12元钱代表封满一年的12个月,或封4元钱代表封满一年四季。夜白羽的外婆把夜白羽给她的钱全拿出来用,顶着不好的身子骨忙里忙外地张罗着。老人家经历过长子夭折、夫亡、次子早逝之痛,对女儿的死去也看得淡一些了,但偶有空档也偷偷抹眼泪,哀其不幸,也哀其夫、其子、其女。

夜白羽也忙得个没停,天天就守在灵堂前被风水先生折腾得三跪九叩地守孝。晚上连觉都没得睡,整日整夜地守在灵前,累了就靠在旁边的椅子上躺一会儿,身上裹着他外公几十年前参军时军装大衣。虽然衣服很破旧了,上面补了许多补丁,但裹在身上却比羽绒服还要暖和。

狗娃子也很乖巧地帮一些小忙,把妹妹带得好好的。他没敢跟夜白羽过多的亲近,虽然夜白羽对他很好,给他钱买新书包、文具盒,给他妹妹买新衣服和玩具,可是他就是怕她,她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很严峻的模样。不止是他怕,连大人们也都这样子说。

四周很寂静,人们都睡了,静静的仿若能听到人们睡梦中的呼吸,是那般的安然。道士打地铺睡在地上,下面垫的是她外婆家的旧被褥,上面裹的是新买回来的棉被。夜白羽窝在椅子上,坐在灵前望着母亲的遗像。这遗像还是她外婆找出来的二十多年前的旧照片,自从她母亲被拐卖之后就没有自己照过相,唯一的一张照片也是和夜白羽的合照。她也想睡,可是她睡不着。一闭上眼,不是看见母亲就是看到沈越曦。想到沈越曦,她的心便揪得像要碎去一般,疼得连呼吸都是那般的困难。她不知道她是否会担心她,也不知道她是否会想她,还是她已经回到康威森身边结婚生子去了。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不时地在她的脑海中徘徊,刻骨的思念。即使是纷杂的人群、嘈杂的锣鼓锁喇声也驱不走、掩盖不了对她的思念。没了沈越曦在身边,她就像是失了魂少了魄一般,身上被一种落寞紧紧地包围着,就像个无依的游魂在无边的荒凉之中游荡。身边虽有外婆、表弟、表妹相伴,有母亲的骨灰灵位作陪,却也只能温暖肌肤的表面,暖不了那颗心。总是在不经意间沈越曦那娇嗔温柔的暖语便在耳边响起,平日里她像妖精一般对自己的挑逗捉弄在分离之后竟成了那无解的毒药,罂粟白粉一般丝丝缕缕地啃咬盘剥她的心灵,如蚂蚁蜘蛛在钻咬她的肌肤肉骨。

上一篇:神翼 下一篇:罪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