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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刃之上(107)

作者: 何堪 阅读记录

那个记忆里的可恨男孩长高了一截,正衣衫不整地抱着自己的小女儿,熟稔而亲昵。

白布染尘埃,明镜已蒙尘!

***

“妈妈,爸爸……”简冰有些慌乱地松开陈辞,讶然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回应她的,是简欣毫不客气的一个巴掌。

“啪!”

“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简欣瞪着她,眼泪自从脸颊滑落,“不要走姐姐的后路,不要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所谓荣誉,不要和不三不四的男人混一起——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简欣抬手还要再打,被陈辞一把拦住:“阿姨,您有话好好说。”

舒问涛也忍不住劝阻:“骂就骂,你打孩子干吗?”

“滚开!”简欣狠瞪了舒问涛一眼,一把推开陈辞,“你害了我一个女儿不够,还想害另一个?”

陈辞被她推的一个趔趄,怔忪地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

七年过去了,当年未出口的责难,终于还是明明白白落到了他身上。

那年他十五岁,还算年幼,还有父母教练护在身前。

简欣的怨恨隐晦地藏在眼神里,不曾拔鞘直刺向他。

如今,他长大成人,她却已经年华苍老。

而她的女儿,仍旧在承受当年的痛楚。

陈辞没办法在这样的简欣面前辩解,握紧了拳头,低头道歉:“阿姨,对不起,我……”

简欣看也不看他,拽着简冰的手:“你跟妈妈走,我不准你再滑冰!”

简冰犹豫着退了一步,简欣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冰冰,你是要妈妈死吗?”

“妈——”简冰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瞥了舒问涛一眼,舒问涛也是一脸无奈。

“我明天还要上课,”简冰解释道,“怎么跟您回去?”

“你……”简冰赶紧趁热打铁道:“而且,你到这里来了,姐姐怎么办?”

简欣沉默。

简冰悄悄拉了拉舒问涛的袖子,舒问涛掰掉她的手指,到底还是站到了小女儿前面:“阿欣,你放心回去照顾小雪,冰冰……冰冰我看着,不让她再乱来了。”

“你看着?”简欣的声音再一次高了起来,“不就是你看出来的事?小雪还躺在医院,你就把冰冰往邪路上带,”她抬手指向陈辞,“还、还让她跟他搅在一起,你忘了小雪……”

“妈妈!”简冰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阻止道,“我们都知道姐姐的事……并不能完全怪陈辞哥……”

“那怪谁?怪我吗?”简欣冷笑,“你也是谈恋爱谈昏头了,他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让你……”

“我只是说不能全怪他,”简冰打断道,“你永远都在指责别人——姐姐当年为什么非要做四周抛跳,你知道吗?我为什么想要去比赛,你明白吗?爸爸……爸爸和陈辞难道不也和我们一样,都是半个受害者吗?”

“你说什么?”简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冰冰……”舒问涛想要阻止,简冰却已经停不住话头。

“姐姐出事,大家都很伤心。可是,只有您,在不断地借着这件事情来反复伤害别人——我们一家人走到现在这一步,难道和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冰冰!”舒问涛再一次开口,语气严厉,呵斥一般。

简冰终于彻底闭上了嘴,握着拳,固执地看着对面的简欣。

预期里的尖叫和哭闹并没有到来,简欣初时气得发抖,听着听着,渐渐就变得茫然:“我伤害别人?”她身体晃了两下,“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我……”简欣咬紧了牙关,没有否认。

“我确实不能算个称职的母亲。”简欣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嘴唇抖得几乎说不清楚话,“可我做这一切,也不过是想要你们能过得更好,更安稳一些……我在电视里,看到你摔成那样……看到小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还只能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来……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前的人与事也似在不断远离。

身体向后倾倒的时候,简欣突然就觉得一阵轻松。

不用再想小雪是不是又需要更换褥垫了,不用再去看小雪的输液是不是要结束了……

7年了,她也很疲惫,也想好好的休息一下。

第98章 天地为谁春(一)

“阿姨好点了吗?”

陈辞的声音自从电话那头传来, 有些含糊,有些低哑。

简冰“嗯”了一声, 关上热水开关, 将灌好的热水瓶拎起来,“她就是太累了,加上受了点刺激……”她停顿了下,转移话题道,“你在干嘛?”

“训练,”陈辞想了想,又加了句, “听歌。”

简冰撇嘴:“到底是在训练, 还是在听歌?”

手机那头没了人声,悉悉索索似乎是插拔电线的声音。

几秒钟之后, 她听到了熟悉的旋律。

是那首《兄弟》:

Кто знает закон Бытия,

有谁了解万物的法则?

Помог бы мне найти ответ.

请帮帮我寻找到答案。

Жестоко ошибся я:

我犯下了弥天大错,

От смерти лекарства нет.

却找不到弥补良药。

……

她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手里的暖水瓶也沉重了不少。清澈的童声一遍遍唱着歌, 回旋往复, 如泣如诉。

“陈辞哥哥,”简冰突然开口道,“你想去看看姐姐吗?”

这久违的称呼让陈辞呆了好一会儿,才犹疑道,“可以吗?”

简冰不说话,依着母亲现在的身体状况, 当然是不应该继续刺激她的。

但是……

陈辞那头的歌曲没播完,她不由自主,也跟着哼唱。

Неплачь,непечалься,старшийбрат!

不要哭泣,不要悲伤,我的哥哥!

Неты одинвиноват.

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Дорогаунас одна,

我们都只有一条路,

Искупим винудодна.

赎尽我们的罪孽。

Мненевчем тебяупрекнуть.

我从不曾责怪过你,

……

她不懂俄语,这首歌的歌词,却硬背了下来。

发音含糊,像是六月沉甸甸的雷雨云。

陈辞却被安慰到了,他靠着墙壁,听得出神,仿佛有云雀在眼前飞翔。

***

简欣的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出院了,一是本来身体也没什么大碍,二是不放心还在老家的舒雪。

——有了趋声反应之后,大女儿的身体确实是一点一点在慢慢变好,有时候甚至还会冲人微笑一下。

这样的关键时刻,她怎能缺席?

至于简冰,简欣无奈地把头转向窗外,看着林立的水泥楼宇,逼仄的湛蓝天空。

不知不知,她竟错过了那么多,蓦然回首,才猛然发现小女儿业已长得比舒雪出事那年更高更有主意了。

她甚至,忘了女儿是几号的生日。

临出院,被丈夫提醒,才倏然想起自己是在四月生的她。

简冰对这个倒是无所谓,主动订了蛋糕,拎到病房里,还邀请了隔壁的病友。

这么多人齐唱生日歌,简欣再大的怒火,也发不出来了。

更何况,简冰答应请长假陪她回南方去休息一阵子。

她的小女儿,比她想象的更加坚韧,也更加勇敢。

该攻击时毫不手软,该退让时恭谦有礼。

至于何时开始的成长,何时开始的蜕变,她不得而知。

但简欣还是满怀忧虑,尤其在女儿捧着手机莫名微笑的时候。

***

回到家乡,简冰的作息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

早上准时起床,散步或早跑,再去医院把母亲换回来,帮姐姐洗漱、擦身……每隔两天,和简欣交换一下日夜班。

舒雪现在不但有基本的趋声反应,还隐约能认得一点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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