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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梁(116)

作者: 月落苍梧 阅读记录

长街内不时有低低的哭泣声传来。

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离开家园呢。

太子任那哭泣声传开,才缓缓道:“况且距工部探查,黄河上游雨水已经停止,河堤也已经加高。本宫请大家留下,也是考量到今年的情况,实在没有必要离开。”

“可是咱们怕啊。”

“对呀殿下,”有人怯声怯气道,“二十年前那次,俺父母便被淹死了。”说完便哀哭起来。

“殿下说的感人,可是总归不是汴州人,不知道咱们的凄苦。”

……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更知道洪水的恐怖。

“本宫,”太子殿下肃然打断他们,沉声道,“本宫已经决定,会在汴州督护河堤。本宫请诸位留下,本宫也留下。”

“太子殿下……也留下?”有百姓试探着确认。

“留下,”太子神情温和道,“留到百姓们相信今夏河堤不会垮塌,才会离开。不光是本宫,河南道五万兵马也已经在禁军统领司马伦的统帅下被差去护堤。”

禁军统领带五万兵马护堤?

百姓们神情一震,人人面露喜色。

司马伦统帅禁军护堤?

林钰后退一步,面色惨白。

“完了,”她身旁的崔泽揣手道,“这下更容易挖河了。”

百姓们已经在太子的示意下站了起来,人人神情激动,试探着想靠近太子。

只是汴州府兵丁立刻上前,隔开了百姓。

“咱们不走了!”有百姓突地把包袱往地上一掷,坚定道。

想了想,又赶紧把那包袱捡起来,“不过日子还是要过的。”

他周围的人轰然笑起来。

太子也跟着笑了笑,淡淡道:“本宫就住在府衙,也会去河堤看看。若百姓们有闲暇,请协助官府修缮河堤。”

“那是自然!”

“禁军大人们都去为咱们修堤了,咱们自然去得!”

百姓们闹哄哄的,围着太子。一直到太子殿下在一众官员的陪同下沿着长街走进府衙,人群才渐渐散去。

这一次不是去街面上排队,而是回到家中安歇。

他们揉着坐麻了的腿,因为睡不好隐隐作痛的头,缓缓往家中而去。

四海之内,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穷窝。

只有家,才是安眠之所。

……

……

城门口的一个小巷子里,崔泽看着分完了粥正吩咐护卫推着板车离去的芳桐,淡淡道,“这下好了,以后咱们不用熬粥,你也有糖葫芦吃了。”

商户已经歇业好几天,接下来应该会恢复生意。

“好什么好啊,”林钰眉头微蹙,“掌柜的也要回来了,客栈又要嘈杂起来。”

“我还不知道你这个小东家,”崔泽斜了她一眼,“其实抠门的很,就想白使白用人家的柴火。”

林钰眯眼笑了笑,看着大街上散尽的人群,抬脚走回去。

“喂,你说刘大人不会多嘴,告诉太子我也在这里吧?”

崔泽絮絮叨叨。

“到时候他三顾客栈请我,我去还是不去呢?”

“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一下,混小子人还不错呢。”

“喂,你说司马伦不会已经抓起铁锹开挖了吧?”

“总得趁着夜色是吧?”

……

雨已经停了。

司马伦吗,林钰在一片聒噪声中抬眼看了看黄河的方向。

河堤,不是你想挖,便能挖开的。

第六十一章 轻微洁癖错过了什么

苏方回站在甲板上,看着河堤下一片旌旗飘扬。

一切如魏青崖送来的消息中所说,司马伦携五万从洛阳河南道驻地拨过来的兵马,亲至汴州。

五万兵马听起来似乎很多,但是均匀守护在沿汴州百里河堤上,仍然看起来略显单薄。不过这样的话,恐怕掘开河堤,便不那么容易了。

也许,更容易?因为他们的统帅,正是被林钰忌惮怀疑的司马伦。

既然司马伦来了,太子恐怕也已经如期而至。此时司马伦在河堤上,那么太子殿下,应该是在城里。

不过护住太子殿下,却不需要在城里。这百里河堤,才是关键所在。

关于如何挖开河道,苏方回私下里帮司马伦琢磨了不少办法。他觉得依照司马伦的脑子,能想出他一半的想法,都算是开窍。不过他却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形,看护河堤的就是司马伦的人。

这下就算他光明正大地挖,恐怕都没有几个人敢反对了。

工部尚书左浣思比司马伦职位略高些,此时他跟司马伦寒暄几句,把他让进了河堤下的营帐。

左尚书在船上住不惯,所以来后第二日,便吩咐人在河堤下不远处搭建了大大的帐篷。不过他也不傻,帐篷搭在北岸,以防止万一决堤,自己先被卷跑了。

营帐内布置简单,进门可见两列地榻,高处皮革做成照壁,挂着些新近用到的营造图样。门帘竟然不需要人亲自掀动,走得近些,踩到地上安装的机括,那门帘便向两边拉去。

司马伦很是喜欢,打量了很久才进得营帐。

司马伦坐在上首,左浣思坐在正位。简单几句寒暄,司马伦便说到正题。

“如今左大人和卑职,可身负重责啊。”司马伦眉心几点忧虑,望了望如同建在低洼处的汴州城。

他第一次来汴州,总算知道汴州城凶险的原因了。

黄河就像是汴州城头顶,随时可能斩下的利剑。

左浣思倒是轻松一些,捋须轻叹道:“本官已经把黄河今夏情况上呈陛下,陛下仍然不放心,还是差太子殿下亲至督护。果然在陛下心中,老百姓是一等等一的重要。”

这一句话里有话。

情况已经给陛下了,陛下仍然不放心。

也就是说,黄河决口的可能很小,甚至于没有。

到底是亲儿子,做做样子也就是了,难不成真让嫡亲骨肉陷入陷境吗?

司马伦神情清冷地点了点头。

这些事他当然是知道的。

“为保险起见,卑职就住在河堤旁了。不过卑职喜欢南边,还是住在南边为妥。”

左浣思点了点头。

就算他不喜欢南边,也不能跟身为文臣、品级又略高些的三品大员比邻而居嘛。

况且司马伦的兵马都在南边,他们又没有船只来往两岸。主帅住的老远,也不利于统帅。

“工部这边,尚有可用的人手,本官给统领张罗几个,把大帐修好。”左浣思温和道。

司马伦抬眼看了看周围,神情中几分感激,“那便多谢尚书大人了。”

……

……

黄河面宽数十丈,此时有些微风、略起微波。

苏方回盯着船工提起测量水深的锚杆,昨日标红的部分被水浸湿,又超过红线半寸长。

“怎么样?”张灿在他身旁问道。

“因为有浪高,这个数据只能算涨了一点。”苏方回肃声道。

张灿闻言面露喜色,“那就好,已经连续几日不怎么涨,看来汴州城解危矣。”

随后对那船工道:“放回去吧!”

船工应了声是,接过锚杆放回小船,划着桨朝固定的锚位驶去。

苏方回神情顿了顿,抬眼看向那船工。

那船工看起来比中原这边的人都要高些,头上裹着粗布巾子,短衫长裤,裤腿挽起来到膝盖处,一双鞋湿湿的,每走一步,都在船上留下一个脚印。

他脸庞黑瘦,佝偻着身子,走路微微探腰,是常年在河边劳作时的样子。

是有什么异样吗?

张灿抬眼看向陷入沉思的苏方回,几分疑惑。

“没事,我只是想些无关紧要的。”苏方回淡淡道。

张灿吁了口气转身搭小船去岸上汇报,苏方回只是盯紧那名船工。

看他把锚杆拿起来,调整好方向,轻轻放入锚位。又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手上的泥水抹在了脸上,又有一些滴落在肩膀上。他浑然不在意,只是又拍了拍肩膀,这下污渍更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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