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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脉香(134)

谢五郎说:“你可喜欢?”

崔锦不答,却问:“今夜的河灯……”

“是。”

他含笑又道:“你可喜欢?”他说此话时,声音是如此的温柔,与她之前所认识的谢五郎大为不同。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如今用这般小心翼翼的语气问她,崔锦很难说出不喜欢三字。更何况,她是喜欢那些河灯的,河灯小人儿舞霓裳,便像是一场梦境一样。

崔锦思及此,开口道:“甚美。”

谢五郎低笑出声。

他晓得阿锦喜欢所有美好的事物,能得她一个“美”字,便是打心底喜欢了。

谢五郎搁下了五弦琴。

他起身说道:“今日乞巧,往年燕阳城中必有烟火。如今画舫所停的是观看烟火的最佳位置。以前我曾与王四郎来过。”

虽见不到,但闻到那股硝烟味,便如同心中也绽开了烟火一般。

他开了另一扇门,与崔锦行到画舫另一边的船板之上。

夜沉如水,天上繁星璀璨。

两人站定之时,“咻”的一声,烟火在夜空中绽开,像是在夜空中盛开了一朵巨大无比的花,有着绚丽夺目的色彩。

她目不转睛,看得全神贯注。

此处极其寂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夜空中的炫丽烟火。

“阿锦,我欲以正妻之位迎娶你,你……意下如何?”

最后一朵烟火在空中缓缓盛开。

崔锦怔怔地看着谢五郎。

“为什么?”

“我原想娶的正妻应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她有最好的家世,最好的才情,还有最美的容貌。而这些你都没有,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娶你。你离开了两年,我愤怒不已,甚至想过要将你关进地牢里,日日夜夜折磨你,让你不得善终。天底下没有人敢如此欺辱我谢恒。然,再次遇见你,我却舍不得了,还是想娶你。”

他甚至寻过宫里的巫医,只是巫医也束手无策。

直到崔锦再次出现,他方渐渐明白,他是得病了,得了相思病。

病已入骨,无药可医。

他说得如此诚恳,如此真切,头一回将心底的自己彻彻底底地剖出来,放到了崔锦的面前。

可是她却说:“我不愿意。”

烟火散落,大地恢复宁静,谢五郎的面孔染上了一层苍白。

.

崔锦睡不着。

她在榻上翻来覆去,闭眼睁眼的,动静大得连侯在外间的月兰都听见了。她起身前来,问:“大姑娘可是身子不适?”

床榻上飘出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无。”

月兰放心了,退回了外间。

而崔锦在与月兰说完话后,更加睡不着了。她索性从榻上爬了起来,开了窗子,对着外头的月光坐到了天明。

一夜无眠后的崔锦,第二天她的神色略微有些差。

不过幸好有胭脂覆面,挡住了她发青的眼圈。

她正准备坐上马车去宫城上朝时,一辆熟悉的马车在屋宅前停了下来。车帘掀起,探出了闵恭的半个身子,“一起?”

崔锦并无异议。

两人坐在马车里头。

闵恭打量着她,问道:“今日怎么用了胭脂?”

崔锦失笑道:“女儿家用胭脂不是正常之事么?”

闵恭却道:“可自你上朝以来,便一直是不施粉黛。怎么今日不一样了?”

崔锦轻咳了声,说道:“义兄果真心细,昨天一夜无眠,今日起来脸色颇差,便用了点胭脂遮挡。”

“一夜无眠?为何无眠?”他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昨夜你去了谢五郎的画舫?”

崔锦轻咳了一声。

“是。”

闵恭道:“不过是一点小伎俩便将你哄得飘飘然?夜里都歇不下?谢五郎给你下了什么蛊?让你如此为他着迷?你的心到底又是什么做的?”

崔锦头有点疼。

她说道:“我……”

闵恭冷笑了一声。

“你莫要再喊我义兄。你如今还愿应着我,不过是你还需要我这座靠山罢了。”

崔锦一听,心中气急了。

她也恼了。

“停车!”

说罢,她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如今天还未亮,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只有几辆匆匆经过的马车,也是通往宫城的方向,估摸着是上早朝的大臣。

崔锦心里恼怒极了。

她越想便越气!闵恭这话是几个意思?她与他之间从最开始便是交易的关系,而后在沙场之上方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可是那并非男女之情。

她也曾明确地与他说过。

他明明也应承了自己,不提男女之情的。现在却恼怒成这般模样,还说这么混账的话。从上战场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是互惠互利,谁也没有欠了谁,如今他竟一副她欠了他,她只能依靠于他的模样,这让她怎能不恼不怒?

☆、第一百零四章

将近宫门,崔锦身后响起了闵恭的声音。

“阿锦。”

崔锦佯作没听到,走了两步。可是转眼一想,在踏出第三步时,她又冷静下来。她转过身,看向闵恭。闵恭大步前来,讨好地道:“我夜里睡得不好,方才与你说话时还未睡醒,所以说了胡话。”

崔锦不语。

闵恭又道:“这些话我不会再说。”

崔锦仍旧不语。

闵恭的眼中微不可见地闪过一丝无奈,他说道:“是我错了,你便原谅义兄一回。”

崔锦这才说道:“好。”

她应得干脆利落,同时的,她又说道:“方才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下不为例。”说着,她又恢复了笑靥,“既然我们已经和好,那便一起入宫吧。”

闵恭看了看她,说:“好。”

他在马车里思量了许久,最终还是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他与崔锦之间还没到那样的地步,虽曾同生共死,但在感情之上,她始终只把自己当兄长看待,而且……从某方面而言,他们俩是互相依靠,万万不可因为感情之事就产生裂缝。

在沙场之上,多次因为崔锦的巫力,方脱离险境,获得大胜。

如今在官场之上,局势暂且不明,众位皇子对帝位虎视眈眈,他虽立有军功,但若是新帝登基,一切都难说,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纵然有王爷之名,有兵权在手,这些众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在某些时候会化身为杀人的利刃,一个不小心,刀锋对的便是自己。

所以,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与阿锦闹翻。

.

今日的早朝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唯一一件让皇帝勃然大怒的是太子被人参了一本。原因是太子喝酒误事,昨天夜里乞巧佳节,误将刘奉常之女当作秦楼楚馆的姐儿,占了刘姑娘的便宜。

毕竟是官家姑娘,寻常的被太子殿下占了便宜,肯定二话不说,一顶轿子送去东宫,兴许还能当个侧妃。然而,刘奉常之女性子极烈,被太子轻薄后,二话不说便投了浣花河,救上来时已经没气了。

刘奉常只得一个女儿,本就是千宠万宠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他怒得理智都没了,一上朝便气冲冲地参了太子一本。

皇帝自然是愤怒的,抚慰了刘奉常后,当即罚了太子。

因为此事,整个朝堂都是乌云密布的。

崔锦也没想到好端端的一个乞巧节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唏嘘不已的同时,还在心底感慨了下,太子果真遗传了皇帝的性子,皆是极好女色。

听闻那刘奉常之女生得娇媚不已,是个大美人儿。

皇帝这会已经气得没心思早朝了,挥挥手,索性让文武百官退朝。离开议事殿时,皇帝咳了几声,在崔锦看来,皇帝的身子似乎又虚弱了几分。

崔锦离开了议事殿。

她独自一人走着,心里在思考着一事。她这些时日以来,听了政事后,每天回了屋宅便开始不停地作画。可惜无论她怎么想,画中依旧没有显示出大晋下一代皇帝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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