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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脉香(24)

☆、第二十二章

崔锦应声上前。

她站在离谢五郎只有手臂之长的位置上,兴许是方才谢五郎出了点小差错,又兴许是他对着虚空皱眉冷眼的模样,让崔锦意识到谢五郎虽为巫子,但也并非事事皆知晓。

若当真事事知晓,方才他就不会站错位置。

也就是说谢五郎未必会知晓她有上天所赐的窥测未来的神技。

崔锦暗中松了口气。

“崔氏阿锦,你不怕我了?”

她吃了一惊。对了,险些就忘了,就算谢五郎不会事事知晓,可他有着非同寻常的洞察力。崔锦连忙说道:“贵人是天上的云端,高高在上,阿锦心中对贵人恭敬有加。贵人抖一抖,阿锦身上都会出冷汗。”

修长的手臂蓦然一伸,带着凉意的手掌触碰到了崔锦的脸蛋。

她倒吸一口冷气。

谢五郎反问:“冷汗在何处?”

崔锦呆了下,又道:“风……风大,冷汗干了。”宽大的手掌此时此刻紧贴着她的脸,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

方才她还是呆了下,如今则是完完全全愣住了。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像是铜铃一般。

“啊……”

她的反应似乎愉悦了谢五郎,他难得轻笑一声,修长而冰冷的手指开始摩挲她的脸蛋,一下又一下,像是有情人之间的爱抚。

“为何你如此惊讶?不是倾心于我么?既然倾心于我,此刻你该是欣喜才对。”

他微微倾前身子。

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上。

崔锦的呼吸一下子就变得急促起来,连胸腔里的心也跳得飞快。

“紧张了?”谢五郎眉头舒展,仿佛她越紧张越害怕,他便越快活。他又说:“崔氏阿锦,你的伶牙俐齿去哪儿了?你一本正经说胡话的本事呢?”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微微咬牙,猛地后退了一步,脱离了谢五郎的魔掌。

她泫然欲泣地道:“贵人莫要给予阿锦希望。阿锦知晓自己配不上郎君。郎君这般调……调戏阿锦,阿锦不知所措。这段时日,阿锦在家中垂泪数日,想通了一事,既配不上郎君,便不再见郎君。若郎君能安好,便是阿锦最大的心安。郎君赠阿锦的衣裳,阿锦于此归还郎君。阿锦明白衣裳只是郎君随手所赠,郎君毫不在意,可于阿锦而言,却是唯一能借此思念郎君之物。”

她抽泣数声,打量着他。

他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崔锦琢磨不透,继续说道:“阿锦尚有自知之明,卑微如我即便是思念郎君,也只会侮辱了郎君。郎君是天边的贵人,阿锦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玷污,特此归还郎君,以表阿锦虔诚之意。”

她搁下包袱,跪在冰冷的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随后她没有站起来。

谢五郎久久没有吭声。

崔锦头贴地,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他究竟会如何回应,只知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她的双腿发麻时,头顶方响起了谢五郎的声音。

“崔氏阿锦,阿墨方才可有跟你说我谢五郎是蛮横霸道之人,在燕阳城里我即便是横着走也没人敢管。你既然倾心于我,没有我的命令,你便不能停止。”他低笑一声,说:“敢当着我的面糊弄我的,你是第一人。如此有勇气的你,我自然不会伤你半分。”

他甩袖转身。

须臾,有悠扬琴音传来。

谢五郎说:“带上我赠你的衣裳离开,我谢五郎送出来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收回。我会在樊城待数月,作为糊弄我的奖励,我允许你在樊城横行霸道。”

此话一出,崔锦只觉心惊肉跳。

贵人口中的哪里是奖励,分明是惩罚!

他只待数月,那他不待了呢?她岂不是四处受敌了?

崔锦咬牙应声。

谢五郎好生小气,不过是小小地糊弄他一下罢了!

崔锦离去后,阿墨端着茶水走进。谢五郎仍旧在弹琴,弹奏的是时下燕阳城最流行的奢华之音。说起此曲,里头倒是有个故事。数年前,谢五郎携亲友弟兄踏青,彼时五郎身乏,便卧在坐地屏风前,酣睡了片刻。五郎梦中遇仙音,醒后呼小童呈桐琴,弹奏出梦中仙音。

此曲一出,众人皆醉。

不到半月的时间,燕阳城便已是人手一份曲谱,以弹出此曲为荣。

曲名是什么,如今也未定,谢五郎迟迟未取名。燕阳城人便称之为巫曲。不过阿墨却晓得大多数人不知道的一事,便是郎主在愉悦快活的时候才会弹奏巫曲。

他奉上一杯清茶,待琴音停后,方含笑道:“郎主今日心情不错。”

阿墨的眉毛笑得弯弯的。

崔氏果真有一套。

.

崔锦疾步离开了赵府。

阿欣在后面小跑跟着,直到出了赵府后,崔锦的步伐才放慢下来。阿欣气喘吁吁地道:“大姑娘大姑娘,你怎地跑这般快?莫非后面有吃人的狼?”

没有吃人的狼,有吃人的贵人!

简直是霸道之极!

“咦,”阿欣惊奇地道:“大姑娘,你的脸怎地这般红?”

崔锦懊恼地道:“冻红的!”她将包袱塞到阿欣的怀里。阿欣又惊讶地问:“大姑娘不是要还给贵人么?怎么还拿出来了?”

崔锦说:“我心情不佳,你莫要再说话。”

阿欣打量着崔锦的脸色,连忙捂嘴嘴巴,死劲地点头。

崔锦大步往家中走回。

一路上,有不少人的目光都在悄悄地打量着崔锦。但有了之前的传言,鬼神所庇佑之人,众人也不敢放肆了,只敢不着痕迹地打量,也没有人敢围上去了。

毕竟崔锦刚刚可是从赵府里走出来的。

崔锦简直是气得七窍生烟,可生气之余,又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那一句——“我会在樊城待数月,作为糊弄我的奖励,我允许你在樊城横行霸道。”

他说得那般随意,仿佛她真的可以打着他的名义在樊城里随意作为。

可她知道他说得轻巧,她却不能轻信。

越是权势高的贵人,人情便越难还。

崔锦苦恼地叹了声。

.

崔锦回到家时,已经是接近傍晚时分。一进门,元叟便走来,小声地道:“大姑娘,老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事情办好了。”

崔锦颔首,又问:“找的都是可靠之人?”

元叟道:“还请大姑娘放心,都是信得过的人。”

崔锦取出二十金交给元叟。

“去买一辆牛车,再顾二牛当车夫。”

元叟惊愕地道:“可……可是以前大姑娘不是说买牛车太过张扬了吗?”

崔锦说:“今日不同往日。”似是想起什么,她的语气颇有咬牙切齿之意,“横竖都是要还人情的,不如先捞一笔。”

元叟听不明白。

崔锦正色道:“去吧,此事办得越张扬越高调便越好,最好让整个樊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崔家要买牛车了,还要雇得起车夫。若是有人问起,你便神秘一笑,什么都不要说。”

元叟应声。

之后崔锦一如往常地用晚饭,和家人有说有笑的。崔湛挣了金买了衣裳后,便没有出去教人识字了。他始终不太爱出门。

也正因如此,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有关崔锦与贵人的事情,崔湛丝毫也不知道。

崔锦用过晚饭后,便回了厢房作画。

她想知道谢五郎更多的事情,兴许能找出谢五郎的软肋。到时候在紧急情况之下,还能派上用场。今日谢五郎的行事风格,委实让她难以捉摸。

翌日,元叟带着牛车和二牛回来了。

他禀报道:“大姑娘,事情已经办妥了。”

崔锦夸道:“你做得很好。”

阿欣惊喜地道:“我们家有车了呀。”

崔锦笑道:“是呀,以后有车了。”崔湛此时走出房门,见到牛车,倒也不惊讶。反而是见到崔锦身上穿着自己买的衣裳后,笑眯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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