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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脉香(68)

那时的崔氏躺在自己的怀里,温香软玉的身子就那般亲密地与自己紧贴着,他能闻到一股清新的幽香,萦绕在他的周遭。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快活。

即使他看不见,可他知道她的眉眼一定是弯着的。

阿墨说,崔氏看自己时,眼睛里似有璀璨星辰。他从未见过星辰,但他想一定是极为美妙的东西。

蓦然,王四郎大笑起来。

他边晃脑边道:“此回出来果真是值得了,竟能见到五郎露出如此神思。以往陛下还以为五郎与我太过亲近,曾戏言索性断了那个袖。如今看来,断袖是不必了。”

王四郎再次哈哈大笑。

谢五郎却是冷冷一笑:“我谢恒岂是断袖之人?陛下简直是胡闹。”

“五郎呀五郎,平日里提起断袖你也不曾恼怒。今日竟是恼了怒了,此番来洛丰,果真是值得呀值得呀。”王四郎晃着脑袋,将声调拖得极长。

谢五郎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

谢五郎离开洛丰城的那一日,是个极好的天气。奢华的马车浩浩荡荡地行驶在最繁华的大街上,前来相送的自是少不得当地权贵。

百姓们目送着谢五郎离开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崔锦的存在。

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依旧是崔氏女。

谢五郎真的离开了洛丰城,然而被弃的崔氏女仍旧留在了洛丰城,落魄孤寂地像是一抹幽魂。茶肆里的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嘴皮子一张,更是将崔氏说得凄惨落寞。

茶肆里的宾客听得津津有味。

“说起来,崔氏女幸亏有秦州崔氏护着,看在秦州崔氏的面子上,才不至于灰溜溜地回去那穷乡僻壤之地。若无崔家护着,怕是早已在洛丰待不下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崔氏也是个有能耐的,短短数月间,竟能在洛丰掀起这样的轩然大波。如今整个洛丰城,倒是无人不知崔氏女了。”

“哼,无人不知又如何?到底都是些坏名声。依我看,崔氏女不是下嫁破落户,就是与青灯为伴。好人家哪会要她?”

……

茶肆里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热火朝天。

而此时茶肆的雅间里阿欣气得脸色发青,她跺跺脚,说道:“男子汉大丈夫的!个个都跟长舌妇一样!太可耻了!”

阿欣气得脑袋都快冒烟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我们家大姑娘能嫁的人多着呢,他们想娶也未必能娶得到!”

与气得头发快竖起来的阿欣相比,崔锦显然要冷静得多。外头的闲言蜚语,她仿若未闻,悠哉游哉地品着香茗,瞅见阿欣这般模样,她还很有心情地笑出声来。

“阿欣,冷静些。”

阿欣愤愤地道:“大姑娘,这该如何冷静!外头那些人太过分了!大姑娘还是黄花大闺女呢,他们就这般堂而皇之地议论。”

崔锦淡然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议论也是意料之中。”

阿欣嘟囔道:“大姑娘的大事不就是找一户好人家么?嫁人生子,侍候公婆,当好一个主母,与夫主和和美美。”

崔锦含笑道:“人生在世,能做的事情还有更多。”

起初在樊城的时候,她最大的愿望便是嫁给赵三郎,成亲后管教好他,与他琴瑟和鸣,然后就这般和和美美的一辈子。

然而,当上天开始庇佑她了,赐予她寻常人不能得的神技时,她便知道这是上天给她的一个机会。她拥有了以往不能有的本钱,她值得更好的男人。

而后,她遇上了谢五郎。

也多亏了他,她方知她自己有更多的能耐。身为女子,她所追求的可以不仅仅是一户好人家,亦或是在后半辈子中将所有目光只放在自己的夫婿身上。

上天赐予她这样的神技,是在引领着她,是在告诉她。

女子亦能当自强!

只是这样的言语,她不会告诉阿欣。她此时的思想已经发生了变化,告诉阿欣,她也只会懵懂不知,甚至会觉得自家姑娘疯了,竟敢与泱泱晋国所推崇的主流而作对!

阿欣似懂非懂地道:“不管大姑娘做什么,肯定都是对的!”

崔锦微微一笑。

.

日落时分将至。

茶肆里的宾客渐渐散去,说书先生也归家了。阿欣干坐了两个时辰,已经有些乏了,在坐地屏风前打着瞌睡。

直到茶杯与桌案轻轻一磕,阿欣才猛地惊醒过来。

她抬眼望去。

大姑娘已经喝完最后一杯香茗,而桌案上已有两个茶盅,一盅是兰贵人,一盅是五指山雪茶。她说道:“大姑娘要回去了么?”

崔锦道:“不急,再让掌柜来一盅雪茶。”

阿欣只好应声。

片刻后,小二端来一壶雪茶。崔锦又让阿欣拿了一个新的茶杯,她提起茶盅,斟了两杯新茶。阿欣诧异地道:“大姑娘,你这是……”

崔锦道:“再过一盏茶的功夫,你便出去将停在西北方的马车里的人请过来,记得从茶肆的后门进来。”

阿欣点点头。

待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雅间里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着墨蓝衣袍的男子出现在崔锦的面前,他眯着眼,问:“你早知我在外头?”此人正是闵恭。崔锦给阿欣使了个眼色,阿欣当即后退数步将门关上了。

“郎君请小声一些,莫要惊扰了周围喝茶的客官。”

阿欣不说还好,一说闵恭的脸色便不太好看。他好歹也是堂堂男子汉,竟偷偷摸摸地从后门进来,如今还让他小声一些,活脱脱跟做贼一样。

他闵恭就有这么见不得光么?

崔锦说道:“我为郎君烹了茶,还请郎君品尝。”

闵恭心中本是有气的,但是见到坐地屏风前的崔锦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穿着宽袍大袖,露出皓白的手腕,手中握着薄胎瓷杯,一旁还有袅袅上升的熏香。

冷不丁的,闵恭便气不起来了。

他也不知为何,一见到这样的崔锦,那一点恼怒,那一点不悦,就随着熏香飘到了窗外,渐渐地消散了。总觉得这样安安静静的一个美人儿,就该温柔地对待。

他坐了下来,捧杯喝了口雪茶。

闵恭不爱喝茶,他喜欢喝酒。只有在喝酒的时候,他胸中才有那种肆意飞扬的快感。欧阳小郎亦爱酒,是以与他一起时,常常都是在喝酒。

崔锦含笑问:“味道如何?”

闵恭很直接地道:“尝不出。”

崔锦轻笑一声:“闵郎不觉此茶入口甘苦,过后嘴中却是一片甘甜,就连咽下唾沫也是甜的。此茶单名一个雪字,唤作雪茶,茶味就如你我一样,只能先苦后甜。”

闵恭先是一怔,随后露出笑容。

“所以我才说我们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出身,只能依靠自己向上奋斗。她是最适合他的正妻。

崔锦说:“我知晓闵郎这些时日以来在欧阳小郎面前为我美言了不少,只是……阿锦虽处谷底,但亦有能力爬出。闵郎的好意,我心领了。”

闵恭不由蹙眉。

“你怎么如此不识好歹。”话音未落,闵恭登时明白了,他紧皱双眉,问:“你是在担心谢恒?”

崔锦垂下眉眼,说:“谢家郎君位极人臣,而阿锦只是区区女子,即便有心可也无力。”此话一出,闵恭的拳头就紧紧地握住了。

崔锦此话说的是她自己,可何尝说的又不是他。

“有朝一日,我必定护你周全,不受任何人欺压。”

崔锦起身,缓缓地一拜。

“多谢郎君。”

此举,是接受了。

闵恭心中一喜,她之前一直在拒绝自己,如今却是头一回应承了自己。这样的转变让他心中愉悦起来,甚至在想着定要更加努力地往上爬,如此方能护她周全。

他正想扶起她时,阿欣已是先扶起了崔锦,一脸警惕地瞪着他。

闵恭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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