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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脉香(92)

不过相当显而易见的是,这一声漫不经心的笑声里头对崔锦有着轻视,至于其他便难以捉摸了。

王珰收回了目光,继续与欧阳钰说着话。

酒过三巡的时候,崔锦悄悄起身离开了花折园。她方才喝的酒有点多,如今微微有些醉了。阿欣扶着她慢慢行走在回廊上。

崔锦松开了阿欣的手。

阿欣有些不安。方才的场景实在太不堪入目了,就像是新欢旧爱一般,与新欢言笑晏晏,却完全冷落了旧爱。思及此,阿欣都不由得开始在心底埋怨欧阳钰了。

主仆俩走了会路后,忽有一抹人影逐渐靠近。

她盈盈施礼。

“奴婢见过大姑娘。”

崔锦定睛一望,竟是欧阳钰身边的贴身侍婢。她道:“不必多礼了。”侍婢又欠身行了一礼,稍微走前了两步,低声道:“我家姑娘让奴婢来告诉您,王姑娘对你有敌意,还请姑娘多加小心。”

崔锦心中微微一漾。

“替我……多谢你们家姑娘。”

侍婢应声。

阿欣小声地道:“大姑娘,欧阳姑娘还是惦记着你的。”

崔锦“嗯”了声,醉意也散了些许。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让侍婢来告诉她一声,也不枉她与她之间这大半年的手帕交情谊了。她道:“阿欣,我们回花折园。”

话音未落,又有一道人影逼近。

这一回却是一个她不识得的侍婢,生得花容月貌的,衣裳也不似一般侍婢的穿着。她匆匆打量了她一眼,问道:“崔姑娘?樊城崔氏?”

崔锦问:“不知姑娘是?”

那侍婢道:“奴婢是王家郎君的人,郎君私下有请。”说这话时,似乎还有一股较量之意。

崔锦仔细问:“是王四郎?”

“正是。”她催促道:“还请姑娘跟奴婢来。”

阿欣不由有些担心,悄悄地扯了下崔锦的衣袖。王四郎是谁,阿欣是晓得的。不就是那个在茶肆里诋毁他家姑娘的郎君么?明明那会大姑娘已陷入泥潭,偏偏王四郎还用力推了一把,若非大姑娘有鬼神庇佑,恐怕早已深陷泥潭,连性命都没有了。

尤其是阿欣一想到方才花折园里的王珰,她顿时就对王家兄妹没什么好感,一个两个都是不待见他们家大姑娘的。

此番私下有情,鬼神才晓得王四郎要打什么主意。

要是王四郎意图不轨,他们家姑娘的名声可就没有了。本来因为谢五郎一事,就没多少好儿郎敢娶大姑娘了,若再来一个王四郎,他们家姑娘岂不是要收拾细软去庵里削发当尼姑了?

崔锦环望周遭,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阿欣生怕崔锦应承了,着急地又轻咳了一声。

崔锦却是微微一笑,说道:“上次之事,阿锦知郎君并非有意为之,心中并没有责怪。今日郎君有请,若只为上次之事,那便不必了。区区小事,我从未放在心上。”

说罢,她欠身一礼,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七章

“崔姑娘,请留步。”

侍婢匆匆走前,着急地喊道。

崔锦停下脚步,回首望了她一眼。只见侍婢此时早已无方才的较量之意,反而是露出恭敬的神态。她伏地一礼,说:“奴婢刚刚多有不敬,还请姑娘多多见谅。”

她的双手从怀中呈上一样事物。

是一枚仙鹤假寐的玉佩,水头颇足,翠莹莹的,右下角还有一个“谢”字。

崔锦敛眉道:“你是谁的侍婢?”

侍婢回道:“奴婢不敢隐瞒姑娘,奴婢的确是王四郎的侍婢。还请姑娘跟随奴婢前往松鹤园。到了后姑娘便会晓得是何事。”

崔锦收起玉佩,道:“带路吧。”

侍婢应声。

“姑娘,这边请。”

阿欣见状便知自家大姑娘心中已有定夺,也不再多说什么,紧紧地跟上崔锦的脚步。兴许今日办宴的缘故,家仆侍婢都集中到东面和西面的园子。

崔锦一路走去,竟是半个人影也没有见着。

偌大的王家府邸冷清极了。

直到将近东面的园子时,才渐渐有了嘈杂的声音。崔锦远远一瞧,若干少年郎在投壶射箭,围成了两个圈子,也有零零散散的几人不善交际,坐落在席位前或是独自酌酒,或是低声交谈。

崔锦仔细找了一圈,并未见到自己的大兄,反倒是见到了以欧阳小郎为中心的圈子,玩投壶玩得不亦乐乎。

她还想多看几眼,再次仔细寻找大兄的身影时,侍婢便已带她拐了个弯,逐渐靠近两三座相邻的山石。山石雕刻得鬼斧神工,其中有一处间隙,约摸半个人宽,若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侍婢侧着身进入。

崔锦见状,也跟着进入。初极狭,约摸五六步,豁然开朗。山石之后,竟是别有洞天。

阿欣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了。

侍婢停下脚步,道:“奴婢只能留在这里,崔姑娘上边请。郎主吩咐了,只能由姑娘一人上去。还请姑娘放心,姑娘的侍婢奴婢会好好招待。”

崔锦抬眼望去。

竟是有一阶一阶的石梯,周遭栽满了松柏,即便身处初冬,然松柏常青。崔锦拾阶而上,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眼前方出现一座亭子。

匾额铁画银钩写着松鹤园。

亭子有五角,每一角上都雕刻有一只白鹤,各有各样的神态,或假寐,或拍翅,或进食……神态极为活灵活现。

崔锦收回目光。

亭中有郎君两人。

一着紫衣,一着白衣,皆为宽袍大袖,正是王四郎与谢五郎两人。王四郎烹着茶,侧首望去,见是崔锦也不曾诧异,反倒是露出微微笑意。

“樊城崔氏,久仰其名。”

说着,茶已烹好,他斟满一杯,轻轻一推。

“且来一尝。”

崔锦摩挲着茶杯,轻抿了一口,眼神登时变了,散发出微不可见的亮光。她惊喜地道:“蓬莱雪茶?”

“哎,还是你懂得品尝。”说着,他轻飘飘地看了眼身边的谢五郎,语气中似有嫌弃之意。

崔锦听罢,便知真的是蓬莱雪茶。

当然此蓬莱非彼蓬莱,乃位于晋国之北。北部有山,山顶全年覆雪,白如烟雾,因此有蓬莱之称。而山中有茶树,因地势缘故,极其难采摘,此也乃蓬莱雪茶的珍贵。莫说制茶工序极为复杂,稍有差错,便不能完全发挥雪茶的味道。

崔锦一直想品尝蓬莱雪茶,不曾想到今日来赴宴竟有此机会。

她慢条斯理地喝完一杯蓬莱雪茶,之后心满意足地道:“郎君的赔礼,阿锦受了。”

虽不知他是如何晓得她喜爱雪茶,但有这份心思便已足够了。何况当初王四郎虽推了她一把,但也只是无心之失。当初因为谢五郎,她才会说出师兄师妹的话来,而她也的确不是巫族子弟,王四郎若要护同门心切,她可以理解。

王四郎笑道:“方才五郎与我打赌,说你不见到他的信物断不会贸然来见我。没想到还真让他给猜对了。你这性子倒是难得……”

在燕阳城中,不知多少莺莺燕燕盼着他王四郎的宠爱呢。

眼前这姑娘倒好,非要死心眼地见到谢五郎的信物才愿意来。他王四郎便如此不堪入目么?想到此处,王四郎心中登时有些不服气了。

他正想说什么,一直没有开口的谢五郎终于道了句:“聒噪。”

王四郎说:“敢情五郎这是过桥拆板?”

“对。”

谢五郎应得面不改色,他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身为初冬宴的主人家,又怎能离席太久?”话中显然要赶人了。

王四郎笑道:“五郎美娇娥在侧,自是不愿我在一边叨扰了。也罢也罢,我便成人之美,下回可莫要缺了我的开春新茶。”

谢五郎颔首。

王四郎这才悠然离去。

崔锦看得目瞪口呆,头一回见人这么敲竹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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