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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脉香(99)

是她所画的谢五郎。

不过可惜的是,画上的谢五郎并未曾发生变化。她此刻极其想让上天告诉她,谢五郎将来的正妻究竟会是谁?

她若晓得了,兴许还能先避开。

只可惜鬼神不愿显灵,画中的谢五郎双目似有神一般,直勾勾地看着她。

崔锦被看得全身发毛。

虽说她时常作画,画技进步神速,但如今的谢五郎画得也太栩栩如生了。她瞅着瞅着总觉得画中的谢五郎会从画里伸出手,然后揽住她的腰肢,又开始吃她豆腐。

她连忙将宣纸揉成一团,扔进炭盆里烧了。

之后,她深吸一口气,心情平静后,她唤了阿欣进来。

“大兄可在?”

阿欣说:“还未归。”

崔锦又问:“大兄可有说去哪儿了?阿宇可有带上?”

阿欣道:“没呢,阿宇刚刚还在外头。”

“让他进来。”

她那一日告诉了大兄阿钰所说的话,大兄听后沉默了许久。她当时还跟大兄说,阿钰是个极其执着的人,一旦认定了便不会改变。

大兄回她,他亦是执着之人。

她听到这句话后,心里难免有些担心,就怕大兄因此入了魔。她认识的知己和大兄在某一点而言都是极其相似的,两个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一个人撞就算了,两个人一起撞,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须臾,阿宇进了屋里,行礼过后,崔锦方问:“大兄这几日都是晚归,你可知去哪儿了?”

阿宇道:“回大姑娘的话,小人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大郎每天早上去了李大人那儿学骑射,之后大郎便不让小人跟着了。”

崔锦揉揉额穴,只觉有些头疼。

阿宇又道:“不过小人连续观察了几日,每天大郎离开李大人那里后,便往东门街走,走到尽头后人就不见了。大郎吩咐了小人不能跟着,所以小人亦不敢有违。”

东门街的尽头?

在她印象中,似乎只有秦南王府在那一带。

崔锦点了下头,说:“嗯,我知道了。”

.

过了几日,崔湛依旧是晚归。崔锦本想问一问大兄想做些什么。但是一想到自己以前做事时也不曾告知大兄,都是等成功了再说的。

他们兄妹俩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

崔锦思及此,便也放弃了这个念头大兄非五六岁的孩童,他自有分寸,也自有他的主意。当阿妹的不该多干涉才对。

崔锦遂歇了心思。

不过她心底仍旧是有一点担心,一日欧阳钰与她去画墨铺子挑选新到的花笺时,她佯作不经意的样子问了句:“这几天阿钰可觉得有什么异常?”

欧阳钰瞥她一眼,又瞅了眼满脸笑容的掌柜。

掌柜是个聪明人,立马在里头备了个隔间。洛丰城的画墨铺子已经开了好几间,能买得起文房四宝的人,肯定是富贵人家,而大多时候有贵女不放家仆所买的,又想着趁此出来玩,掌柜便像流云商铺那般,在里头院子隔了四五个雅间,刚好可以边挑选边谈话家常。

掌柜将新到的花笺与笔墨分别挑了些送进天字一号房。

门一关。

欧阳钰便似笑非笑地道:“阿锦想问什么?直说便是。”

崔锦笑吟吟地道:“果真瞒不过阿钰。”

“其实……”她忽然轻叹一声,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的,若能与你成为妯娌,我心底自然是乐意的。”

言下之意,崔锦听明白了。

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莫要以为我强迫于你。婚姻大事,除去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外,重要的还是自己称心如意。你嫁得如意郎君,我心中亦是欣喜。在这一点上,我可是不会站在大兄那边的。”

之前她为此事心花怒放,乃因在她心中自己的亲人是千般好万般好。

可是她却忽略了一点。

在别人眼中,大兄未必千般好万般好。其实仔细说来,他们崔家家世一般,论嫡庶,阿爹还是个庶出的,更别说此时的大兄空有一腹诗书,却不曾有过官职。

以阿钰的家世,的确难以匹配。

如此一想,崔锦便愈发觉得大兄前程铺满了荆棘。

欧阳钰含笑道:“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我多怕我们又会因此而生分了。”

“哪会。”她拍拍她的手,笑说:“天荒地裂,海枯石烂,我们也不会生分。”欧阳钰不由失笑:“你这张嘴,甜起来不要命了。”

欧阳钰与崔锦告别后,便回了欧阳府。

华灯初上时,欧阳钰陪着母亲萧氏一道用了晚饭。晚饭后,欧阳钰一如往常地陪母亲说说体己话。

萧氏保养得极好,将近五十的她却仍像是三十出头的美妇人。她问道:“阿钰,你可知为何到现在了娘还没给你议亲?”

欧阳钰不由一怔。

她说:“父亲和母亲不是都说了么?想让女儿在家里多留几年。”正因为如此,别人家的女儿到了及笄之龄后便开始着急地议亲了,而她过了年便已十七了,家里头一点也不着急,仿佛她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似的。

萧氏轻叹一声。

“本来娘是不愿告诉你的,然而……”她顿了下,却没有说下去了,反而是话锋一转:“你可知陛下为何宠信你爹?”

“阿爹骁勇善战,击败了胡人,为我们大晋国换得安宁。”

提起自己的爹,欧阳钰眼中有熠熠闪闪的亮光。

她极其崇拜自己的阿爹,也正因为如此当初对大兄手下的闵恭才会一见倾心。她在他的身上见到了阿爹身上的骁勇善战,还有视死如归的勇气,以及不凡的身手。

萧氏失笑道:“你爹要是听到了,又能乐上好几日了。”

欧阳钰说:“爹爹的确骁勇善战,是女儿心中的英雄!”

萧氏此时重重地叹了声,有愁绪浮上眉头。

她说道:“可是呀……你爹爹骁勇善战,你大兄,你二兄还有你三兄亦是年轻有为,就连你阿弟在燕阳城也揽了不少风头。我们欧阳家世代习武,几位祖宗连死也是轰轰烈烈地在沙场上的。是好几代的鲜血造就了欧阳家的盛名。”

欧阳钰安静地听着。

“只要国家有难,我们欧阳家必然第一个上战场,也正因为如此,陛下才会格外宠信我们欧阳家。然而,”萧氏压低了声音,“陛下老矣,人一老便容易想多,我们欧阳家风头太盛,若有战事我们尚能无忧。若无战事,天下太平,时日一长,怕是……”

萧氏重重一叹。

此刻欧阳钰已明白母亲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外乎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她面色一白。

萧氏道:“你爹极其看重闵恭,他极有将才。可你知为何两年将过,他却只是一个没有实际职掌的陪戎副尉?不是你爹不重用他,而是时机未到。他是我们欧阳家墙倒众人推时的一根稻草。”

她此时蓦然响起了崔锦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曾有高人对我说,闵家郎君总有一日可以位极人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上人。他绝非池中物!”

欧阳钰的脸变得更白了。

她哆嗦了下,说:“娘……娘亲怎么知道?”

萧氏嗔她一眼。

“你是我肚里出来的,十月怀胎,我能不知你在想什么吗?每次闵恭与你弟弟一回来,你便面红耳赤的,从未进过灶房的你还去烹了鱼肉羹,灶房里的厨娘还说那一日你手中不知添了多少条鱼命。”

她又拍拍欧阳钰的手。

“只是女儿呀,我们家世已经够显赫了,风光也够足了。如今的我们只能避嫌。闵恭你是嫁不得的,他是个极具才华的好儿郎。然而,我们欧阳家碰不得。 ”

欧阳钰只觉有一桶冰水硬生生地从头浇灌而下。

她平生头一回倾慕一个郎君,他有伟岸的身躯和令人敬仰的身手,半夜时分念想起他时,心里头都是满满的喜悦和娇羞。那种情窦初开的感觉,就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可是她还在静心等待着花开,如今却被硬生生地连根带土狠狠地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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