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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媚(70)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丹华神君,比舔舐人血的地魔还要可怕。

对于换了一张脸的阿媚,云川接受得相当快。他没有问阿媚为什么会换了张脸,更没有提起丹华神君,他化成人形与司空玩耍,偶尔逗弄着他。

司空总是乖巧地喊他云川哥哥。

云川不大乐意,每次都要纠正:“喊叔叔,论起年龄,我比你大几百岁。”

司空也不乐意,说:“可是我都叫习惯了,之前我叫你哥哥你怎么不让我改?”他又说:“云川哥哥,你为什么说一句话就要看娘亲一眼呀?”

云川被抓了个正着,红了张脸。

“没……没有……”偷偷地瞄了眼阿媚,见阿媚出神地望着外面的景致,他方压低声音,义正言辞地道:“之前归之前,不一样的,你比我小,要听我的。你听我的话,我给你买糖吃。”

司空眨眨眼:“什么糖?”

云川说:“我给你买小糖人,让老板捏成兔子的形状。”

司空摇头。

云川绞尽脑汁地说了好几种的人界有名的糖,司空还是摇头。他投降了,问:“你想吃什么糖,你说。”

司空说:“是不是吃了你的糖,就必须要喊你叔叔了?”

“对。”

司空很苦恼,问:“为什么云川哥哥你一定要我喊你叔叔呢?”

客栈里人来人往的,他们隔壁桌坐了个沧桑的中年人,他喝得醉醺醺的,说:“能为什么?想当你爹呗。”

云川被呛了声,喝进去的茶水都喷了出来,惊慌失措地看向阿媚。

她仿若未闻,从乾坤袋里抽出巴掌大小的龙须糖,摸了摸司空的头,仍旧一言不发的。司空咬了一口龙须糖,甜甜腻腻的,有点齁,可是他好喜欢。

他仰着脖子,问:“娘,什么时候去妖界?”

她说:“再过几日。”

暮色四合,阿媚与云川还有司空都宿在客栈里。

阿媚半夜爬起来,见一旁的司空睡得正香,悄悄地离开房间。离开之前,她设了个结界,以防有人偷袭。明知人界不必妖魔两界混乱,可有了前车之鉴,她无法放心。

她寻了一处空的房间,连上传音密符。

“阿媚?”

……连错了。

她轻咳一声,还未开口,传音密符里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门开的声音。阿媚怕吵醒司空了,连忙道:“云川!我没事!不要吵醒司空!”

他的手微微垂下。

“阿媚,你去哪儿了?”

阿媚道:“我就在附近,有点事,过会回去。”他看了眼空荡荡的床榻和睡着了的司空,又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他慢慢地靠上墙壁,说:“等等,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阿媚问:“什么?”

“你记不记得在仙界时你和我说过的话?那天正好是碧霜小仙和芜衡仙君犯了仙规……”

芜衡仙君堕入畜道,碧霜小仙魂飞魄散。

她那天得知了丹华仙君的心意,狂喜不已却又悲伤至极,一为师父,二为将来。

轻酌小酒,微醺之际,捧着青玉,念了几句醉话。

她说:“我喝醉了。”

他说:“可我一直记得。”

她说若有朝一日你修得人形,我们凑合着过吧。

他知道是胡话,想要忘记,可到头来发现有些人有些话是到了心底即便沧海桑田也无法遗忘。

他低声说:“你说过很多很多的胡话和醉话,可是每一句我记得一清二楚。下界后,我找着了你,见你喝了孟婆水,怕有朝一日我也喝了孟婆水,我将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记在了纸上。我从不敢妄想能得到你的垂怜,只想你给我一个机会,在你伤心无措时,在你彷徨迷惘时,在你郁郁寡欢时,能想起有一个人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阿媚愣了会,她并没有掐断传音密符,而是冷静地道:“云川,在你还未化成人形时,在我心中,你是一块青玉,仅仅是一块能让倾诉的青玉。我尊重你现在对我的感情,但是我对你没有任何男女之情,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我如今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让父王活过来。”

云川的传音密符主动掐断了。

阿媚反应过来,忽然觉得自己变了。

曾经遇上感情就避之不及的自己,如今也能平静对待。曾经觉得天大的事情,如今比起生死,不过微不足道。离开了丹华仙君的羽翼在妖界里的二十年,以及人界历练的一年,她已经开始改变,开始成长。

这世间,除了命,从来没有缺了什么便不能活下去。

炼制聚魂瓶之路漫漫,此时境况如此糟糕,除了乐观地勇往直前,她没有其他选择。

在黑海水牢里泡了三百年的心肝脾肺正在颤动,带着久违的活力。

她默默地对自己说——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阿媚深吸一口气,再次接上了传音密符。

之凉温润的声音响起。

“有两个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好的。”

“焰灵玉已经炼化成功,聚魂瓶的第一步已经落实。”

“坏的呢?”

“妖王与司空,你只能选择一个。”

第六十七章

传音密符一断,阿媚捏着东珠,迟迟没有离开。

之凉的话不停地在她耳边回荡。

二选一,不是死就是心肝饱受折磨,不论选择哪一个,她此生都不会安生。司空就像是肚里的婴儿,数月怀胎,还未成形时,尚能讨论抹去与否,可如今它已成人,会说话,会走路,有了人的感情。

这已经不是选择的问题。

而是要不要不择手段,不顾一切杀害一条生命铺就复活妖王之路。

房间外忽有异响,极其轻微。

阿媚眉眼微动,手已然先行一步,袖风推开房门,厉色道:“谁!”半晌,一只白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探出,五指抓住门沿,指盖的紧绷无不显示小手主人内心的紧张。

“娘……娘亲。”

门边探出一个小脑袋。

阿媚一怔,没有想到会是司空,声色顿柔。她抱来司空,问:“怎么醒了?”

“被云川哥哥吵醒了。”

“娘现在回去陪你睡。”大抵是他眉眼间过于小心翼翼,让她很是心疼,与他说话时,声音都不由自主地软下几分。回房后,司空的小手一直抓着阿媚,紧紧地攥着,也不肯放。

她轻轻地顺着他的胸膛。

司空一直睁着眼。

她问:“怎么不睡了?”

他说:“睡不着。”

她有点不知所措,好一会才说:“我给你讲故事。”她讲的是人界里的睡前小故事。司空听得津津有味,问:“娘,这个故事是不是你娘给你讲的?”

“不是。”

“是娘的爹吗?”

“也不是。”

司空问:“那以前是谁给娘讲故事?”

看着与璟流酷似的双眼,她微微垂下眼帘。她是一株断肠草,何来爹娘?陪伴她成长的,给她讲睡前故事的人,是她曾经爱慕至骨髓里的师父。

当初拜他为师时,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之间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她默不作声。

司空忽然说:“娘,我每天努力地吃东西,等我长成大胖子了……”他攥紧阿媚的手,眼睛里像是有星光,“长出来的肉就能救娘亲的爹了。”

他说:“娘的爹对娘好,娘对我好,我也要对娘的爹好。”

他说着一番拗口的话,却是触及阿媚的内心。

她没有想到司空一路闷不做声的,原来早已知晓她知道他是十方土。难怪他一路走来不停地吃,嘴巴几乎没怎么停下,她原以为他是想尝鲜,未料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不过是个小孩儿,却因她有了这么沉重的心事。

阿媚心有愧疚,坐起来,看着他的双眼,认真地说:“司空,我从未想过要杀你,也没想过用你的命去换我爹的命。不到末路,总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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