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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药妻(31)

穆阳候忽然这么好说话了,阿殷有点不敢置信,以为他又想耍什么把戏。

“你要与本侯分得清清楚楚,本侯也不拦你,那些便当你侍疾的酬金。”

.

阿殷回到家中时,已是暮色四合。

她从后门悄悄进去,还未走到房间时,便见房间灯火通明,隐隐还有阿璇抽泣的声音。阿殷暗自心惊,加快了脚步,走到房里时,方发现向来整洁的房间此时此刻竟一片狼藉,箱笼里的衣裳被翻得乱七八糟,就连妆匣里的核雕也被翻了出来,杂乱无章地散落一地。

姜璇站在角落里,眼睛已经哭成了核桃。

而房间的中央摆了一张竹椅,殷修文翘着二郎腿懒散地坐着,面色沉沉。

“舍得回来了,跪下。”

阿殷不知发生了何事,阿璇张嘴,又被殷修文斥责:“你是我殷家的贵客,怠慢不得,你出去等着。今日我要闭门训女。”

姜璇看看阿殷。

阿殷示意她先出去,姜璇这才走了出去,也不敢关了屋门,留了一条缝。

待屋里只剩父女俩人时,阿殷方跪下来,轻声道:“女儿斗胆问父亲,不知女儿做错了何事?不管女儿做错了什么事,还请父亲息怒,父亲教训阿殷,阿殷定当谨记心中,只盼父亲莫要气坏身体。”

阿殷说话轻轻柔柔,任凭再大的火气也该消上几分,可殷修文一听,火气却更大了。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姑娘家不像姑娘家,难怪谢家要退亲!这样的语气从哪里学的?在外面和什么人打了交道?你祖父在世时,我没管你,现在你祖父去世了,我再不管你,你是不是能骑到我头上来了?”黑底云靴一踢,撕成七八份的纯黑请帖出现在阿殷的面前,“别以为洛功曹因核雕得了王相赏识,你也能西施效颦。你真以为洛功曹仅仅因为雕核了得才被王相赏识?你们这些妇道人家脑子简单,你也别以为你识得几个字尾巴就翘到天边了,洛家有钱打点才有今天。你一个姑娘雕什么核,还不如在闺阁里绣花补贴家用。洛功曹给你请帖,你还真当自己有几分能耐?那是看在你救了他妹妹的份上!你要真去了,那就是丢我们殷家的脸面,会害得浩哥儿在寿全学堂抬不起头来。”

阿殷总算明白自己父亲的怒气从何而来,她也不去纠正他的成语用错,她只知如今她说什么,父亲都不会听,只会一味地认为她是错的,索性顺着他的话,说:“女儿知错。”

“你这个模样哪里像真的知错?你娘没教好你,二十年了,教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云靴一翘一翘的,殷修文继续熟络。阿殷左耳听右耳出,微垂的眼睛打量着自己的房间。

蓦然,她整个人一僵。

她的妆匣装满了核雕,此时不仅仅散落了一地,还有几个被踩得包浆都掉落了,有几个她平日里时常盘完的弥勒手中佛珠已然不成原形。

她的手在颤抖,被气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直接想一跃而起,做一些违反孝道之事。

可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她,这是她父亲,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终于,殷修文离开了。

姜璇进了来,扶起地上的阿殷。阿殷几乎同时就踉跄地扑到梳妆台前,拾起满地的核雕。她数了数,还差最重要的十二个,一急,眼泪都红了。

姜璇连忙从衣衫里取出十二个核雕,道:“我怕老爷全都毁了,将祖父留给姐姐的核雕悄悄藏起来。”

阿殷一看,眼泪却是掉了下来。

若祖父留给她的核雕没了,还不如割她心头肉。

姜璇见阿殷如此,眼泪也跟着掉,说:“姐姐,都是我不好。我前阵子挣了点银子,买了新的胭脂。今天从华绸商铺回来的时候遇上了老爷。老爷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我换了胭脂,立马问我钱哪里来的,还把大掌柜给我的银子拿走了。然后老爷出去了一会,回来的时候又问姐姐你去哪儿了。我便说姐姐身子不好去找大夫了……”说到此处,姜璇吸吸鼻子:“后来不知怎么的,老爷便问绣帕子能挣多少,我说了以前的数目。老爷不信硬闯进来,翻遍整个房间,把放在衣服夹层的五两银子也取走了,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了洛大人给的请帖。”

她擦干眼泪,小声地道:“幸好姐姐有防备,把大数目都藏在苍山脚下了。”此刻,姜璇总算明白姐姐之前为何想嫁重病老翁了,老翁年事已高,又不能动,等人送终了便再也没人这样对她们了。

“妹妹别哭,父亲拿走的银子姐姐给回你,以后屋里不能藏钱,一两银子也不行。”

阿殷已经冷静下来,道:“我明日把核雕也藏到核屋里。”

姜璇道:“可是老爷不是不许姐姐出门么?”

“我若真想出去,家里又有谁能拦得了我?”夜半时分,阿殷本就气结,又因胸痛难耐,辗转反侧都难以歇下。她越想便越恼,真真觉得委屈极了,核雕是她的心肝!是她的心血!每一个核雕都值得被珍重,可如今却因为她的疏忽,或残或毁,真真心痛之极。

第二天一早,姜璇真怕阿殷又被殷父责骂,说是替她去放核雕。

阿殷最是宝贝祖父留给她的核雕,不愿假手于人,坚持要自己去。姜璇无奈,只好劝阿殷在殷修文离开家后再出去。这段时日殷修文一出门,往往宵禁时才回来,或是干脆不回,宿在外头。若做得隐秘些,家中冬云忙着侍候夫人和两位姨娘,仆役又忙着照看浩哥儿,秦翁又只守着前门,从后门出去的话,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

阿殷答应了。

等殷修文前脚一离开,阿殷后脚就出去。

约摸老天爷也心疼阿殷,她出去没多久便下了倾盆大雨。乌云沉沉,时而有雷霆,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阿殷带着帷帽,站在屋檐下避雨。

今日天气本就不好,街上行人少,避雨的人也不多,稀稀疏疏的没几个。

对面有个卖粥的棚子,老板是中年人,忙着拿锅盖遮住热腾腾的汤粥,他身边有一双孪生儿女,都是十二十三的年纪,互相帮着忙,很快就把桌桌椅椅都收了进来,父亲舀上两碗粥,坐在边上慈爱地看着儿女。

阿殷心底有些羡慕。

她也知人各有命,羡慕归羡慕,不愿强求。

一辆马车经过,挡住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阿殷看了会,马车竟然停下不走了,她以为大雨天的有人想喝粥,也没在意。未料等了会,马车里没人下来,就硬生生地停在那儿。

阿殷顿觉古怪。

帷帽被大雨泼出的雨丝打得有点儿湿,不太看得清,单手挑开纱帘,驭夫的声音从厚重的蓑衣传出。

“姑娘,去哪儿?我们郎主送你一程。”

阿殷认出这个声音,下意识地往周围一看,方才避雨的几个人都已经离去,只剩她一人。马车停在这里太久,有点突兀,不上的话,怕会引人注目,她咬咬牙,登上马车。

马车宽敞,足足能容下五六人。

她坐在角落里,摘了帷帽,正想施礼,沈长堂淡道:“不必多礼了。”说着,眼角微提,不咸不淡地看着她。经过前几次,阿殷都晓得这位侯爷不是发病时绝对不会轻薄她的,心中倒没那么警惕。

不过一见着他,她又忍不住忆起前几回的经历,贵人的唇舌又热又软,勾过来时,别有一番缠绵的滋味。这般一想,难免有点儿局促,垂了眼,轻声道:“多谢侯爷送我一程。”

“去哪儿?”

“苍山。”

“哦?你祖父留给你的屋子?”

阿殷道:“是。”她已习惯了这位贵人的无所不知,此刻他说出些什么殷家的秘密,她也不会出奇。一说完,阿殷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里去苍山还有一段距离,又因瓢泼大雨,马车行得比平时慢上几分。阿殷心底有点尴尬,她与穆阳候之间的单独相处,似乎都在亲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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