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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骨(上)(7)【CP完结+番外】

作者: 谢榭榭/榭榭的哒 阅读记录

现在还是新年后休朝的日子,可递上来的折子却不歇,边疆发来的,各州各县加急承上来的,还有朝堂部门的,历来是如此,相容从前也曾这样连夜挑灯过,不过……

不过当年宁氏家族后他母妃在銮殿上自刎,他亲眼见到母妃倒在他的面前,自此以后他再不上金銮殿再不问朝政,大病一场,终日卧床不醒,厌世得恨不得马上死去,他现在的病根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树倒猢狲散,从前眼巴巴等在淮王府门口的人全部倒戈进了三哥的府上,趋利避害乃人世常理。

而那段最艰难的日子,一直陪在他身边就是相钰了,打不走,骂不走,紧握他的双手说让我陪着你,让我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直到人生尽头。这么多年,装作不知道刻意喊着“九哥九哥”,护着兄弟之情不敢再往前逾越一步为的又是什么?私心作祟,不过求的长久与平安。

为什么要说破,为什么要去夺嫡,为什么与皇后太子为敌,那本是他的仇恨,染上满手的血腥,玩弄权术把握人心,最后坐上这害人短命的皇位。

蜡烛芯爆出的声音格外响亮,灯火幽幽,映照出墙壁上一双影子,这时阮安就领着人进来了,几个眼生的太监手里捧着银盘奉在相钰面前,银盘里牌面上各宫各殿哪位宫妃,相容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相钰头都没抬就叫他们退下。

“等等。”

相容兀自走到太监面前,妃位,嫔位,一个一个看过去,然后从所有的牌子中独独挑出一块。

大拇指顺着第一个字摩挲下去:“华阳殿,昭嫔。”

“白家的人,她都死了你还替她家中盘算着……”相钰在他身后嗤笑出声,手指悠悠慢慢地搭着桌面,婉转着调子应承他,“好啊,既然你一片苦心朕不应你都不好了,今晚就摆驾华阳殿好了。”

相容没有回头,手里攥着牌子,越来越重,攥到整个手都在抖,明明恨不得将它碾成灰,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云淡风轻地同相钰说:“去吧。”

今夜,相容是独自走回来的,抬眼所见是同来时一样的场景:各宫各殿的灯火通明不熄,这个时刻贵妃又或才人又有什么不同,等到深夜或许只是为了看一眼路过殿门前的龙辇。二八年纪被选入宫中,心恋高高在上的俊美天子,惊鸿一瞥,哪一个不是芳心暗许,明明知道他如此薄幸,可是还是按耐不住蠢动不停的心。

今日不是相容仁慈怜悯,情感自私,他在这个方面向来是吝啬鬼,怎么舍得,怎么甘心能将相钰拱手相让,只是那原本就是……就是他们欠下的债。

长陵白家的幼女白清瑾祯元四年开春嫁入淮王府,相容现在还能记得她笑起来是一副如何纯真灿烂的样子。

嫁给他的第一个的春天,大夫替清瑾把了脉,笑着说:“王妃的脉相显示确确实实是有喜了!”

淮王府要有小世子殿下了,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

“恭喜王爷!”

“要当爹了。”

所有人都以笑脸恭喜他,他却还没从不久为人父的喜讯中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侧头看着佟管家,迷茫甚至是有些痴呆的。

“公公,孩子?”

佟管家长吸一口气,比他镇定清醒:“殿下,这个孩子是整个大越的喜事。”

清瑾痴愣的样子十分可爱,她走过来依在他的怀里,说:“王爷,你看,我们的孩子。”

孩子?

清瑾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他低头看着她还未显怀的肚子,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却迟迟不敢伸手,新的生命,弱小的鲜活的脆弱的生命,他却不敢摸。

那是春天,复苏的季节,草长莺飞,清瑾娇弱的躯体里孕育了一个同样脆弱的生命。

夏初,清瑾指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惊喜地同他说:“王爷你看,他在动!”他还是悻悻不太敢摸,垂在身侧的手不停地在发抖,“呐呐”好几次都发不出声。

“你到底是紧张还是激动?你说我们的孩子该取个什么名字呢?”白清瑾捧着脸美好地憧憬着,“你说孩子出生后会像谁多一点呢?”

相容愣了,看着白清瑾的肚子,失了好久的神。

秋天,清瑾早产,生时难产,气血两亏,生死攸关的最后关头,清瑾把生的机会就给了这个孩子。

清瑾死了,他没能保护好她他愧对她,至少,至少不能让她的亲人在这人心险恶的深宫里过得同她一样委屈。

相容亲自将相钰推到别人宫里,榻侧无人,于是他的梦更加肆无忌惮地作恶,对于相容来说,最难熬的就是漫漫长夜。

从前在江南,二串为他守过几次夜,见了好几次他从梦中惊醒那副狼狈惊恐的样子,梦醒后,捂着心口躲在被子里蜷缩着身体打颤。

“王爷,莫怕了莫怕了!”二串心疼他,关心担忧,越说越急,“我为您去寻高僧,为您寻仙道,他们法力高强一定会将您梦里的恶魅驱散的。”

二串心思单纯,单纯地以为他只是被污秽邪灵盯上,请来僧道驱一驱病气就能好。

殊不知梦由心生,这是心病,而他的心病已经到膏肓之地,药石无灵。

梦里只有他一个人,一手拿着针,一手拿着线,低头专注地将长线穿过针的针孔,穿针引线,是要缝补什么东西吗?衣服破……

下一秒,手举着针冲自己的嘴巴扎了上去,针头引着长线钻到肉里,终于,他忍着剧痛将自己的嘴巴缝上了,满口鲜血,淌得脖子上都是。

可是他却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嘴巴无法张开不能发出笑声,唯有嗓子笑出“呜呜”声,这场景极其恐怖。

为什么要缝上嘴巴啊……

蠢啊,因为有秘密不能说啊。

嘘——

千万不能说!

短短几日相容就被梦里的恶鬼折磨得迅速消瘦下去,安神的药每天都在喝,太医给相容把脉时相容问太医能否再开一服重一些的安神方子。

太医疑惑不已,想细问一问,可是相容却半字不答,让太医只管开方子就是。

方子越重,药自然越苦。

浓苦一碗药入口,苦的人直皱眉。

刚想抱怨一声药苦,却发现这是皇宫,这里不是他的江南小院,没有二串偷偷给他送来蜜饯,没有佟管家沉下脸劝责,这儿只有默不作声的规规矩矩的宫人。

这座宫城里有上百上千的人,但是墙内却永远这么静,他们每个人低着头抿住嘴,他们的眼里没有你的影子,他们说的话恭恭敬敬,半分不敢逾越,从来暖不到心里。

他身侧尚如此,那威严赫赫的天子身旁呢?侍奉君前的人一个个瑟瑟发抖恨不得将气息都隐了去。这样漫长的夜,相钰应对满桌奏章,批到心生烦躁时抬头四顾,身旁却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相容知道,这把龙椅周围,风景向来萧瑟。

恰巧这几日风雪大,从御书房回来的路上染了些寒,夜里咳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一声重似一声,咳完后嗓子都哑了,再抬起头,脸是红的,眼也是是红的。

第二天相容整整咳了一个白天,傍晚喝完药,手里还端着药碗让人取披风来,小太监上来说:“太医说您吹不得风。”

“没事。”

“可是……”小太监纳闷,侍墨而已御书房里多的是人,现在外面满天飞雪,北风呼啸,何必拖着一副病恹恹的身躯前往,御书房里那么多人还怕磨不好天子一方墨?

“没事,穿多些就好了。”

御书房里,相钰专心批奏章,相容为他铺纸磨墨。

每每嗓子开始痒的时候相容就借口说去给他煮茶,到了外面,匆匆走出去好一段才敢咳出来。

形销骨立,咳起来感觉骨头都在震,咳得重了,喉咙里经常涌上丝丝甜腥味。

咳了好一会儿,脚下飘飘,相容捂着嘴扶着墙才艰难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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