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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44)

那天,阿妤出门,并没有找到玉台。她心中落寞,晚上去江水边,看一对对男女还是放花灯传情。经过刘氏千金的乌龙,她已经不敢随便丢花灯了。于是只是站在石桥上,看他们玩闹。

她习惯性地扶袖口,袖口却被什么挂住。低头,竟是腰间一个同心结。红线缠绕,一团疙瘩,和袖口的金银链带勾在一起。阿妤微出神,慢慢解下同心结,细看。

多日前,在青城,玉台很用心地给她编了这枚同心结。编的多烂啊。那时她就想跟他说,不要编了,不许编了,你编一辈子也编不好!

但她终究没忍心说出来——他想和她永结同心,阿妤却忘了回赠。他以真心赠她,可是,阿妤抱的,满是敷衍之心。

人挤来挤去,阿妤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撞,手上失力,同心结甩出,掉进了光影徘徊的水中。轻飘飘的,连点儿声音都没有。阿妤心口一空,什么都没想,就纵身跳下了水。

人群慌乱,尖叫着“有人掉水了”,越挤越走不开。远远的,从拐角深处跑出红衣少年。他左顾右盼,挤不到水边看,心里烦闷无比。方才,明明看到是阿妤在桥上站着的,怎么一恍惚,就不见了?

白天的事,是他做错了。他不该跟阿妤大吼大叫。

回到客栈中,偷偷进了阿妤的屋子,发现里面冰冷,没有人停留的痕迹。要不是包袱还在,他真要以为她已经走了。他一路想着如何道歉,来到这里,看到石桥上的少女杏衣如春,心里喜悦。他真高兴,她还在自己身边,还有道歉的机会!

可是现在呢,阿妤跳下了水?她为什么要跳下去?秋天多冷啊,她人在哪里呢?

秋水渗骨,阿妤也觉得冷。可同心结,是玉台辛辛苦苦编出来的,她不想弄丢。凭着模糊的印象,她在水中摸索。岸上人影扭曲地映在水上,灯火明灭也给寻东西带来了不便。阿妤忍着心头的焦躁,一遍遍找。

好不容易摸到那同心结,她心头一松,从水里冒出头。岸上人见她识水性,当下一哗然,作群兽散。阿妤抖着双肩,摸把脸上的水,烛火勾摇中,看到岸边站着的红衣少年。

他怔愣地看着她手中的东西,火红的色泽搭在杏色衣裳上,太明显了。

阿妤直觉反应,就是往水中缩,游到另一边上岸。这种冲动,被她克制住。阿妤看着水边的少年,他眸色漆黑,无神地望着她。她的玉台,想要保护她。她为什么要让自己那么辛苦,还让他那么伤心呢?

——玉台,对不起。

她涉水而来,游上岸边,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冰冷冻紫的双唇抿起,对他露出浅笑。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空洞,那么迷惘。胸口有什么要喷薄而出,强烈而汹涌,烧得他全身无力,只能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不要让玉台伤心,不要让玉台难过,更不要让玉台无所自处,”阿妤温柔地递给他同心结,胸腔中那强烈燃烧的感情,将她逼得双目发涩发烫,只想看着他,“我,十分、特别、比所有人都强烈地喜爱玉台啊。”

南方的九月定格一瞬,一瞬便是永久。年少的故事,天真又激进,呼吸起来都好痛。谢玉台伸臂,将她紧紧抱住。年少的身体紧挨着,都在颤抖。她还能忍耐,他却想哭了。“不要离开我……阿妤,你不能离开我。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把你留下。你不要气我。”

阿妤从他肩头,看到满天星辰,浩瀚飞渡,“你不要这么说。玉台,无论我让你多难过,我都会改。但是你不要自伤,不要折磨我。”

玉台紧紧抱着她,像环抱整个世界。一开眼界,三千世界,寒鸦杀尽,他只想抱着她。

后来,他们去成衣铺里,阿妤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时天晚了,阿妤双目干涩,几乎睁不开。玉台主动背起她,往客栈走去。

那是段好长、好安静的路,她伏在他背上,看月光荡漾,听少年脚步缓慢,心中无比宁和。他的心跳,是给她最安心的保证。每天每夜,能看到他,就是她最开始的事,最想要的生活。她的他,天下无双。

阿妤想,执着之人,必受所累。倘若这累,是玉台,她甘受。许许多多年,她都忘不了那晚那段寂寞的路。月色皎白,路边黄叶飞落。这段路,他背着她,想一直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

“玉台,你要一直这么背我走下去。即使你老了,我也老了,也要背我走。”

“好。”

“不要放弃我。”

“好。”

☆、4040

回到客栈,阿妤乖乖地进房睡觉。她如此沉静、默默无言,倒让谢玉台心中惦记,跟着她一同进屋。少女理都不理他,进了屋脚下一软,就往下倒。玉台被她吓住,赶紧伸手去拉她。结果当然是跟她一同摔到了地上。

谢玉台半抱半拉着怀里的姑娘,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果然滚烫无比。想是方才掉进水里,受了凉。他心里懊恼,拍拍阿妤**辣的面颊,轻声叫,“阿妤,你还醒神吗?你受了寒,我下去给你熬药。”

阿妤虽然头脑昏乱,但谢玉台的话,她还是听得进去的。闻言,撑着他的肩自己站起,往床边走去。见玉台仍不放心地跟着,她宽慰一笑,“我躺一会儿,你买药就行了,熬药的事,还是交给小二他们吧。”

到这样的时刻,她仍体谅着他。谢玉台面色古怪,答应一声就走了。半刻钟,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阿妤果真已经盖着被子睡觉了。他看了少女恬静睡颜一会儿,仍是把她叫起来喝药。

整晚,阿妤都能感觉到屋中有玉台陪伴。他一会儿探她温度,一会儿默默无言盯着她看。阿妤想问他,你熬的药为什么这么苦?到底是放了多少黄连?该不是我昨天惹你生气,你趁机报复吧?

她借着病撒娇,要吃这个要玩那个,不过说说而已。谢玉台却无比纠结,轻声细语地哄她,没想到阿妤生个病这么难缠。以前阿妤也病过几次,明明很安静的啊。好容易熬过了大半夜,阿妤乖乖地闭了眼,不再闹腾了。他就趴在床头,撑着下巴看她睡觉。

杏眼桃腮,眉骨清秀,肤色比雪还白,在昏色灯火中,莹莹如玉。这样好看的人儿,他一辈子也看不够一样。

谢玉台微笑,伸出手,一点点在她脸上勾画。只碰上她细腻似蜜的面颊,手指间就觉酥麻,忍不住让他越摸越上瘾。最后,他干脆爬上床,凑到她眼皮下,一根根数她的睫毛玩儿。觉得无聊了,又抓起她散在枕间的发尾,慢腾腾地给她编了个小辫子。

“玉台,”阿妤无奈地睁开眼,似笑非笑,“你动来动去,让我怎么休息?”她不介意他摸自己的脸,也不介意他凑那么近数自己的睫毛、玩自己的长发,她就怕他动来动去,让自己一晚上都在猜这个人又在玩什么。她生病了哎,他怎么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呢?

“你、你不是睡了嘛。”阿妤突然张开眼,吓了玉台一跳,赶紧扔开她的长发,心虚地别眼。少年面颊绯红,长睫飞颤的样子,让阿妤觉得有趣。阿妤恍惚想,她看过的话本,都是怎么说来的?

趁着美人沉睡,调戏美人,进而结缘。

玉台这个性子,是不会调戏她的了。阿妤却生出趣味,想看看他什么反应。很严肃地叫了一声,“玉台!”谢玉台“啊”一声,很天真地抬起头,就见少女凑过来,亲上了他的嘴角,并半晌不动。

顿时,浑身血液似僵住,少年屏住呼吸,目光垂下碰上她的眼睛,不知该如何是好。

“呆子!”阿妤轻声骂,心里叹气。她温柔地抚摸他的面颊,舌尖在他嘴角轻轻一舔,察觉他的身体更加僵硬。她知道他的心结,只鼻息相缠,柔和跟他说,“那天,你嫉妒我抱沈君离,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想把我绑到身上,除了独占欲,没有别的原因吗?玉台,你为什么想要我的同心结,却不敢直接跟我说你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