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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锦衣卫大人(200)+番外

公主如此相信那个小孩子,罗凡看去,小孩子眼含热泪,激动地仰脸看公主,似满心感动。罗凡摸了摸头,不知道他们这闹的是哪一出。但公主一个劲地催促他,他实在拖不下去,只好在刘润平把人调开后,不情不愿地带着刘泠飞檐走壁,离开了王府,往锦衣卫的地盘疾走。

落日已去,天慢慢黑了。

到了府司前,见刘泠迈步上台阶。罗凡犹豫了一下,“公主,沈大人的情况不太好,你……有准备一些吧。”

刘泠后背顿了下,她侧脸僵硬,又平静答,沉而静,“我知道。”

罗凡推推拉拉,从昨天推到今天,她就猜到了。

能有多不好呢?

只要他活着,刘泠都觉得好。

她进了锦衣卫的司所,这里黑魆魆一片,碧瓦飞甍、屋宇连绵,像一头困兽在蛰伏,随时等着苏醒那一瞬。刘泠走得很快,越往前,她禁不住跑起来,向着前方。

罗凡慢腾腾地跟在后面,看刘泠从他身后,一径与他擦肩,再跑到了他前面。

他无言可说。

忽一片凉意,落到了他眼睛上。

他伸出手,接到一片飞雪。

抬头去看,黑洞一样的天幕,有细细弱弱的小雪洒下。清清淡淡的,带着冷意。任你心炽烈,这片雪,也兀自将它变冷。

罗凡看了一会儿,才去追步伐匆促的刘泠。

“公主,这边。”罗凡为她指明方向。

到一个小院,刘泠由罗凡领着,走向一个方向。其实他不说,刘泠也能看出来。满院的幽若灯火,都集中在这里。一路前行,有锦衣卫进出,看到罗凡带一个美丽姑娘过来,有些诧异,却不多问。

罗凡低声跟刘泠说,“在临州消息断了一日,我便觉得不对劲。当晚,收到锦衣卫情报往回赶。听广平王说沈大人被夷古国刺客所杀,我怀疑其中有蹊跷,却不能在这时候得罪王府。我与众同僚上山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沈大人死了,我们也得把他的尸体带回来。我来江州前,大家已经找了两天。一寸地一寸地地翻找,那场雪太大,时间越久,希望越小。昨天是第四天,我们在峭壁边找到的人。”

“沈大人凭着武功和内力,在落崖时,缓了一下劲。我们找到人时,他被雪冻住,气息尽无。昨天我去见你时,刚从大夫那里听到沈大人的身体状况。他受了冻,寒气侵体,不光如此,下落时冲力太大,若他之前没有中毒,可能好一些。但他现在五脏被挤压,肺部出了血,身上中的毒,因为身体缘故,大夫们也不敢解,怕受不住。”

罗凡目中带了怒气,怒气过度,又难过涌上,“公主,沈大人他……他这个样子……我想,你、你留在他身边,你陪着他,他也许会好一点。”

刘泠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她慢慢抬起头,越过走在面前的罗凡,想夜幕降临、小雪落落的天空看去。

她感觉到心口的疼痛,却已经很熟悉。

她淡声,“走吧。”

罗凡低头,掩去通红的眼睛,“我本来不想告诉公主。想等沈大人醒了,或身体好一些,再与公主说。广平王府那边,我们商量着,也想等沈大人清醒了,再谋定后动。但昨夜观公主情形,实在不好,我只能提前说出,让公主不至于绝望……”

“他会好起来的。”刘泠神情清清淡淡的,打断罗凡的唠叨。

罗凡擦一擦眼睛,“大夫说,现在不能治,只能等。他体内的毛病太多了,以前的旧伤也复发,没办法……”

“他会好起来的。”刘泠再次打断。

“……”罗凡呆呆地看着刘泠。这个姑娘侧脸那么静,语气那么淡。他看着她,没有再说下去。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屋门前。

有两人守在门口,看到他们过来,点了点头。刘泠听到身后有声音,回头,见杨晔他们也跟了过来。

刘泠听到罗凡和锦衣卫的说话声,“沈大人怎么样了?”

“不太好,”门口的人声音沉重,“和你离开时一样。”

他们说话间,刘泠推开门,风吹得她裙裾扬了一下。

刘泠站在门口,感觉到屋中,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她站在这里,甚至很难感觉到里面的暖气。一道门,竟然无法将屋外的寒气挡住。

“他受了寒,现在还不能乍然受热……”罗凡解释。

“什么人?!”里面传来大夫中气十足的吼声,“你们不要一天十次八次地过来,没有用我跟你说……”

“屈大夫,是沈大人的妻子来了。”罗凡答。

刘泠心中忐忑,往屋中一步步走入。从幽黑中走入明亮,她的视线在变化。过了屏风,又过了小门,在过门槛时,她甚至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她无视了屋中所有摆设和人,一眼看到床上那个人。

她看到他,就痴了一样,走过去。

她俯眼,看着床上这个青年。

他平躺着,看起来那么静,那么虚弱。他额头上有纱布缠着,刘泠看大夫在换药,纱布摘下去,刘泠看到他额头上扭曲的一道伤痕,蜈蚣一样弯弯曲曲。他眼角下的疤痕,也被新的伤口掩去。

他以前那么好看,可现在,脸上却多了这么多伤。

变得这么不好看。

他白着脸,躺在那里,闭着眼,一点儿声息都没有。

大夫让开,又被罗凡拉扯出去。不在乎门有没有关上,那些人还在不在,刘泠弯下腰,去摸他的面颊。

好冷啊。

刘泠想到罗凡的话,说现在不能治,他身上的伤太多了,得一步步走。

刘泠俯面,将脸贴上他布满狰狞伤痕的脸。她耳朵靠着他鼻子,却还是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刘泠心中恐慌。

她将手伸到锦被中,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也那么冷,她摸上去,禁不住打冷战。整个人坐在地上,脸靠着他的手。她听了许久,才听到那极弱的脉搏声。

刘泠才真正放下心来。

他还活着。

刘泠就坐在地上,被子下,她握住他的手。仰起脸,不觉看向他。

她发现,他居然睁开了眼。

他在看着她。

刘泠怔怔地仰着脸。

她又低下头,轻声,“你毁容了,你知道吗?”

他没有说话。

眼睛那么黑。

和以前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刘泠兀自说,笑容苍白虚弱,和他的脸色一样,“我最喜欢你的脸了。你毁容了,我就不喜欢你了。”

他依然没动静。

刘泠垂着眼,轻道,“混蛋。”

她的眼泪,刷地掉落,溅在她紧握他的手上。

他的脉搏,重重的,跳了一下。

她起身,凑过去,亲上他嘴角。

眼泪掉在他长睫上。

她说,“我讨厌你。”

他与她相贴的,冰凉的,干燥的,嘴,轻轻动了动。

刘泠望着他的眼睛,她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他头微微侧了侧,靠着她的手。刘泠神情恍惚,恍惚着恍惚着,她喃声叫他,“……沈宴啊。”

千言万语,到嘴边,又没什么好说的。那些过去的,我有什么好说的。那些还没发生的,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沈宴。

宴无好宴。

添酒回灯重开宴。

这像是一场梦。也许她早就死了。在他跳崖那天,她就跟着他死了。她却不甘心,仍幻想着。所以可能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刘泠的想象。她喜欢一个人,生之眷恋,死之思念。

人生啊,有没有那么哪怕一次,不抛不弃不回头。

他嘴角动了动,刘泠说,“他们说你肺部出了血,你不要说话……你做口型,我能听懂。”

她凑过去,看着他的口型。

他说:别哭。

刘泠望着他,说,“你笑一下,我就不哭了。”

沈宴垂下眼,轻轻的,嘴角扬了下。

刘泠贴着他脸颊的手,轻轻颤抖。她俯下身,将他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