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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见我多妩媚(76)+番外

妈的。

少年抹了把脸,垮下肩,没料到自己还有这么个障碍等着跨。

而李怀安看李信吃瘪,唇角上扬了一分。他实在很喜欢挫一挫这个小郎君的气焰。

管教小郎君啊……李怀安心中感叹,他连自家的孩子都不怎么管教。当年真正的李家二郎,现在的四娘李伊宁,他都是直接交给族学去管的。他对孩子们放任自流,却有朝一日,为了让妻子高兴,还得撸起袖子,去管教一个不是他家郎君的小郎君。这郎君看起来还是有名的不服管教……

李怀安叹口气,也只能这样认命。

他在马上开口,“闲着无事,二郎,我跟你讲一下李家的人口吧,让你认一认。”

李信无动于衷地牵着马,雪落了他一身。

李郡守再喊一声,“二郎!”

李信这才意识到“二郎”是在叫他:“……啊。”顿了顿,“不是,您家二郎,都没起个名吗?”

李怀安淡声,“因为大娘当年夭折的早,长辈们说是贵名压着、孩子受不住的缘故。到你的时候,便一直没起学名。原想请郡中名师为你取名,都递了名帖了,却不料你走丢了。族谱上至今只有‘二郎’,没有你的名字。”

李信挑了挑眉,李郡守话里话外说“你”啊“你”,分明是打算一开始就把他当“李家二郎”对待。也是,只有这样,大家才不容易露馅。虽然李信觉得,假的总是假的,总有暴露的一天……

李怀安见他没意见,就开口,介绍起家族中的人来。他大约说了小一刻钟,才说完。说完的时候,众人已经进了一道巷子。再往里走一段,就是李信之前住的陈朗家了。李怀安对那些倒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二郎,把我刚才跟你介绍的,背一遍给我听。”

李信:“……”

他瞥了眼他那个等着看他笑话的便宜阿父,想了想,慢腾腾地开了口,“你是从前三辈开始说起的,李家的人口共……分为三系,会稽这边的是主家……”

他倒不是完全重复李郡守的话,却是把自己听到的大概意思,复述了一遍。

等少年说完的时候,踢了踢门口篱笆上的雪,示意李郡守,到地方了。

众人下马,李郡守看着开门的少年,心想:记性倒真是好。

他愈发觉得自己选李信没有错:记性这样好的少年,只要他愿意,学东西自然也快。经过自己的调教,李信应该很容易应付妻子才对。

之前路上李郡守一直跟少年说话,对于他这种不太说话的人,已经破了天荒。引得一路人的令史不停去看李郡守,心想:难到是要养成父子天性?府君和他们就不怎么吭气,对他自己的“小子”,倒是还挺能说。

但是之后,李郡守倒是再没开口了。

因进了房门,少年褪衣,便是医工和铁匠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李郡守站在烧好的炭火边,负着手,看那少年一脸平静地脱去了上衫,上身赤裸地被众人围着。到这时候,李郡守才真正看到李信身上的伤。前胸后背,这些天在牢狱中,被折磨得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道道鞭痕、爪痕,有的结疤、有的化脓;有的与之前的外衫粘黏在一起,少年脱衣时,带下了一层皮肉,留得血肉模糊。

少年脸色苍白,神色倒还好,任由一脸不忍的医工们指指点点,寻找下手的地方。

众人的重点放在他的后腰处。那里也是血肉凝着,让人下手很难。医工们说,“这些疤痕太碍事了,为了以假乱真,只能用火去把这块烧干净,把现在的皮肉全部换掉。然后我们用针把轮廓跳出来,用铁烙把痕迹清理干净,用小刀剜掉多余的肉……”

在人身上用火去烧!

就为了做出一个火焰型的胎记来。

而形状出来后,还要继续用火去烧,去撒些粉末,去改变这处肌肤的颜色。

因为李郡守要的是一个与真的也差不多的胎记,而不是一个别人随便碰碰、就能碰没的假胎记。他以最大的诚意,让李信去以假乱真。他就用最极致的手段、最诚恳的态度,为自己达到这一目的。

他要任何人看了这胎记,都无话可说,都没有疑问。

他不光是要瞒闻蓉,李家大大小小的人,他都想瞒过去。

这是李郡守的意思,李信一开始也同意了。

但是之前,李郡守只知道李信身上伤很多,他不知道李信的伤多到这个地步。他知道做胎记的话,李信会吃些苦。他不知道,还要用火不停地、反复地去烧。少年那里本来就全是伤,一骨一血一肉,尽在身上动刀。世间有几人能承受得住?

虽然不是自己真正的小子,李郡守也犹豫了下,问,“能让二郎先昏迷再动手吗?”

医工迟疑,“那样效果不佳。”

李郡守看李信,“……是否缓几日,等你身上的伤……”

李信笑,“别啊。等我身上的伤轻了,肉刚长出来,又要剜掉,那我得多疼啊。就这样吧,来吧。”

众人默然。

……

雪纷纷扬扬地下,天地阒寂,荒无人烟。

在一间破落的屋中,众医工铁匠们围着一少年,将那从火中取出的刀具,尽数招待在少年身上。

少年赤着上身,腰裤也被扒下。他俯趴在木板床上,任千百倍痛苦加诸于身。他不愿意叫喊出来丢脸,嘴里塞了棉布,睁着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

不能闭眼,肌肉绷紧,不能晕过去。

额上渗了豆大的汗,腰上每被人动刀一次,他的肌肉就一阵痛缩。口里塞着的白色棉布,被他咬的,已经鲜血淋淋。而眼前仍然一阵一阵得发昏,恨不得就此死去。

“郎君,再忍忍……”医工的手哆嗦着。

李信想:屁话少说!快点弄完,老子都被你们折腾得快没命了。

“府君,您跟小郎君说说话吧。帮他转移下注意力。”又有人不忍心。

与此时相比,牢中那时候的刑罚,根本算不上什么。

一盆一盆的血,根本没人管。少年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众人额上冒汗,又不能让他死,又得顾着割他的血肉。

李郡守默了片刻,“那我再跟你说说李家的情况吧……”

李信咬着牙,心想:老子不想听你废话!你李家的情况,老子压根不想知道!老子都快死了,你还婆婆妈妈要老子记你那一堆事……

“……阿蓉娘家三哥膝下,有三个孩子……最小的女儿,叫闻蝉。她出生时是夏日,那时候她父母之间的仇恨因她而解,陛下大悦,便赐了她舞阳翁主的封号,算一个念想吧。小蝉就是你之前大逆不道、屡次劫持的那个女孩儿。之前那些误会,你以后莫提了。她名唤‘蝉’,古书有不少于此道的寓意说法。索性闲来无事,我说给你听吧。”

李信抬头,看到窗外片片雪花。

他的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与光影凌乱中,他好像看到那个娇娇俏俏、宜嗔宜喜的女孩儿。她在飞雪中,斜着眼看他。

李郡守的声音,还在耳边——

“蝉鸣蝉鸣,幽畅乎而。”

“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

“华表千年孤鹤语,人间一梦晚蝉鸣。”

“袅袅兮秋风,山蝉鸣兮宫树红。”

李信忽而想到,闻蝉跟他介绍自己名字时,说的就是“袅袅兮秋风,山蝉鸣兮宫树红”这一句。秋风袅袅,宫树万红,好像真有遍山遍野的蝉鸣声响起。

他至今不知道他以为的“文婵”,其实是“闻蝉”。他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弄清楚,但在这个遍体鳞伤、每时每刻都痛得想死的晚上,他一直在想她。

他想他不知道那些字怎么写,等他熬过去了,他也要去学一学。有关她的,他都想知道,都想学到。

知知……

少年垂着眼,睫毛湿润,他眼前一团团的模糊,耳边声音时高时低。他要靠她给予的力量,才能让自己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