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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的旧情郎(124)+番外

杨安冷笑:“他算错了,我知道!围城而困死的时候,我躲在城中,我去救过父母!你知道阿父临死前的怨恨么?你知道他有多后悔与虎为谋吗?!城中连困数日,李玉他竟是不救!火烧满城啊杨承!他们死不瞑目啊杨承!”

“你要我拥护这样的皇帝,要我真心爱戴这样的陛下?我绝不会!”

随着杨安每说一句话,博成君面色就苍白一分。兄长一步步往前,指着他质问。他神色难堪,步步后退,最后跌坐在榻木上。火焰将青年的眼睛照得晦暗不明,博成君好半晌,才挣扎着说出一句:“……但是陛下是明君……陛下不像是会杀自己父亲的人……”

“呵呵,谁又不是明君呢?谁又像是会诛杀自己父亲的人呢?”杨安冷声,“李玉心机之深之远,绝非你所想!他硬生生把自己改成站到道德制高点上,来攻击先太子!他害死了杨氏一门,还偏偏作明君样,给活下来的你我封赏。他一点点麻痹我们,麻痹天下人。你看着吧,再过十年,没人会记得当年先太子是被谁逼死!但谁都会如你这般,笃定陛下是明君!他就算是个好皇帝,也绝不是什么圣人!”

“但是、但是……”博成君声音发抖。

他兄长口中的陛下,与他看到的陛下,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在博成君眼中,陛下政事勤勉,待妹宠信,做事有原则,每一步都深思熟虑。天下男郎皆慕强者!强帝又配豪臣。博成君有大好前程,他的未来清晰明确。哪怕他与长公主退了亲,他想有所作为,陛下都会给他机会。

而就是这样的人,在兄长口中,却成为一个道德败坏的篡位之徒!

杨安道:“博成,你醒醒吧。李玉他的算计没有底线,若非如此,太皇太后为何那样恶他?好些知道实情的旧人都被他杀了,我们不投靠凉国,难道等着他卸磨杀驴,将刀锋指向我们么?就算你认为他是好皇帝,那我们父母死于他的援救不及,这是有明确证据的!你为了一个杀父仇人,要与你自己的兄长作对?!”

博成君回过神:“……那你也不该把三妹推出去……”

“朝廷在查我们,昨日我得到消息,有人带走了那个女先生,”杨安平静下来,“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杨家必然要有一个人露出水面,来吸引他们的目光。”

杨安看博成君脸色苍白,心中叹口气,几分不忍。他这个弟弟,从小就被家人养成一个小君子。君子如玉,君子之风,指的就是他这位弟弟。多少腌臜事,他宁可自己弄脏了手,也不想让二弟看到。若非别无办法,他仍希望二弟光风霁月,继续做他的君子。

杨安走到博成君身边,手按住二弟的肩,轻声:“好了,别想了。这些兄长都会安排好,你不必操心。等我们到了凉国,有人接应后,若有机会,我必然会回来救三妹的。”

他手扣着二弟的肩,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他想博成君也该明白了。果然杨承神色恍惚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杨安跟随在后,心有所慰,杨家现在几个人,他对这个弟弟寄予厚望。只要弟弟晓事,必能成为他的助力。他们就能为父母……博成君忽然反身,手掌一动,一掌推开自己肩头被扣的手。

杨安目光寒起:“杨承!”

杨承跃出数步,灯烛被风带动招摇,照着青年俊美苍凉的脸。他的眼眸幽静,眼中也有火光在跳。他几步与杨安拉开了距离,回视兄长的目光,青年不再如先前那般迷茫,反而坚定有力:“兄长,对不住了!我不信陛下为人恶劣,却亲眼看你要害死自己的妹妹!你比你口中的禽.兽,更让我害怕!我是不会姑息你这种做法的!”

“好、好、好一个杨承!”杨安被气笑,他的弟弟还真是一个君子啊。他不再多言,伸手抓过旁边一灯烛,火焰摇晃,他抬手一扔,帷帐飞扬生风,火油洒下,在风中倾斜。那火势如龙,催向急急往后躲避的青年。博成君迎面便是火舌喷放,向他张开狰狞兽.欲。火焰炽烈,张牙舞爪,几要窜到他的脸上。即便是他,在兄长突然对他出手的时候,神志也晃了一晃,抬手护住了脸。

他的脸没被火碰上,袖子却燃了起来。

杨承不可置信地放下袖子,痴望着一丈之外的兄长。

杨安目光看着他,口中却无情绪地下令:“来人,拿下杨承!生见人,死见尸!”

四面八方窗门大开,无数人影从外窜入,掠向正中央的青年。博成君心中大恸,却冷着脸,腾地纵身而跃,跳上高树般大小的灯台。这青铜灯台数十盏火光明耀,灯盏齐亮,被青年抓住灯身后,火星不稳摇溅。流光绕着青年周身飞舞,如火树银花般好看。青年贴上去,眼看周围的敌人。他毫不紧张,抓起灯台,便往下推去——

帷帐纷飞!咣!巨大一声后,窗子被火光照亮!

火树银花不夜天。火蛇高燃,满室明火,杨家有夜间白昼陡显!

轰——

杨家□□由此揭开!

这场变动持续十个时辰,从天黑到天亮。负责看守杨家的廷尉和执金吾的人都看到了杨家突起的大火,派人去询问,杨家府门却关上,内有打斗声传来。他们还没有查出杨家的罪,现在只是派人留守。杨家出了事,主人不允许,他们也不好闯进去过问。诸人急得来回踱步,等他们再见到杨家大郎杨安的时候,已经到了次日晌午。杨安面色疲惫,精神也称不上好。杨安匆匆与朝廷官员交谈两句,就言身体不适要告退。诸人目有猜忌,明面上却是要给面子的。

这番动静被杨家控制在家门中,廷尉和执金吾的人尚在怀疑中,同样被看守的长公主府上自然是不会那么快得知消息的。为了防止长公主徇私,关于杨家的一切宗卷,廷尉暂时都不准备让李皎知道。好在李皎大度,也没有仗着自己长公主的身份为难这些查案人。李皎整日待在府上,对案情不管不问。

但是时至九月中旬,祭祀已过,月底是太皇太后的寿辰。皇后洛女的反思还没有结束,不能参与宫宴布置事宜。身为陛下的妹妹,长公主便接过了这个活。一连数日,李皎都要坐马车进宫,安排布置宫宴。她布置宫宴后,捧着宗卷,忐忑地走进了长乐宫,向仍养病的祖母请教。

太皇太后不甚关心寿宴,她年纪已大,精力不好。寿辰不寿辰的,对她已没太大意义。她这两日夜中做梦,总梦到自己年少时的事情。她梦到自己年少时桀骜难逊,刚入长安,与夫君李宿雨的初次见面,就互不相让。她不服李宿雨忽冷忽热,李宿雨觉她不听话,骂她太野,不像女郎。他们一起赛马,一起拉弓。他们不光在长安住,他们还去过好多地方。塞外,大漠,江南……那时的太子真威风!那时的李宿雨好年轻!他年少英武,皇帝皇后也好年轻啊。她总是不服李宿雨,哪怕对方是太子,她也敢去跟君姑(婆婆)告状。她君姑真是一个十分明婉的女子,是世间最纯粹最温柔的女子。哪怕她多年不孕,君姑也顶着压力,支持她从太子妃,成为一国之母……

少年时的梦真是好啊。

醒来总是满枕泪痕。

君舅君姑皆逝,夫君也逝,幺子亦。,人间红尘,沉浮数十年,忽然间,好像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太皇太后怔怔坐在窗下看花,想自己近日总梦到少年事,莫非是寿命将至?她没觉得惶恐,反而因此而欣喜。她在人间消磨数年,在夫君、幺子去后心痛难忍,她若是能早日去黄泉下,早日见到夫君和幺子,还有君舅君姑他们,小姑子他们,那便太好了……

她的家早已不在了,而她是多么的想念……

“祖母,这样可以么?”女郎清幽的说话声将太皇太后拉回现实。

太皇太后瞥目去看,见孙女修身挺直,长裙曳地,恭顺地站在后方。女郎垂着眼,侧容看上去十分温婉,但是太皇太后知道,她这个孙女绝不是温婉听话的人。一旁贴身宫女给太皇太后使眼色,暗示长公主殿下已经在这里说了半天了,太皇太后却始终没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