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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的旧情郎(126)+番外

☆、第69章 1

郁明与博成君先后来公主府,即使博成君刚见到她就晕死过去, 李皎也大概猜出是案子有了新进展。她让人照顾博成君, 再与郁明对话时, 发现果然如她所料。郁明从杨家人手中抢出了关键证据,那个女先生曾见过杨三娘子杨婴作画。女先生被郁明救出来后, 随身带了一幅画,画中笔画,终于与李皎手中那幅画她的图对上了号。

女先生说:“三娘她幼时是左撇子, 后来被我师父等人改掉。但她左手功底从来就没落下过。”

如此一来,又有郁明这个人证证明杨婴来自西域凉国。那她身上的茵犀香,也便有了出处可考。

李皎当机立断, 让人安排, 准备送女先生和两幅画去廷尉那里,让他们捉拿杨婴。而郁明,在杨家案子有了新进展的现在,他也不需要东躲西藏了。

明珠听令后出去备车, 女先生步步紧跟着救自己性命的青年, 被他领着穿过廊下的两排大红灯笼。公主府上气派无比,假山怪石,飞楼绣槛,流水拍石。女先生有些大气不敢出, 她偷看大步走在自己前面的郎君,没料到他居然是驸马。如她这等平民百姓想象中的驸马,与她所见的青年, 一点也不一样啊。

过抄手廊,入穿堂,绕插屏,两边奇花异草,假山花盆,一路步入庭院幽深处。郁明自是没那等细腻神经察觉女先生的困窘,他走到一厢房外,看到里头有火光,便大咧咧推门而入。屋中靠榻,李皎刚吩咐完明珠做事,夜色初至,她喝杯水,抬头,看到郁明领着那年轻女先生进屋。十二盏青铜鸟灯映照,沿着氆毯,年轻女先生亦步亦趋地跟着郁明。郁明坐下,她竟然站在青年身后。在发现长公主的凝视后,女先生尴尬一笑,欠身行礼。

李皎心里继续不舒服。

她低头喝完水,无意般道:“你怎么把她领过来了?”

郁明随口道:“这和你下午时把博成君领进府有区别么?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他懒得看李皎,转头热情招呼女先生,“别站着,随便坐啊!”他大手一挥,随手一指。奈何他这边竟只有一个方榻,郁明的手指头在半空中一挪,挪到了对面,李皎的身边,还有两三个空位呢。

女先生惶恐:“妾站着就好!”她哪里敢跟长公主坐一起呢?

说实话,她跟这对夫妻站一起,在长公主的时不时注视下,她有种自己破坏了人家夫妻感情的错觉……而那当然是错觉,她什么也没做啊!

李皎停顿一下,眼眸从低垂的长睫下刷地扬起,她在刹那时间窥得夫君的小心思。李皎解释:“那怎能一样呢?博成君是我多年好友,昔年助我良多。若非是他,我现在还不定怎样。投桃报李,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不懂吗?再说,朋友与陌路人的界线怎能一样?我思无邪,只是照顾他一下,如何就不妥了?”

郁明扬眉:“看来你是认为你无错了。但我看你没把界线分清楚!你还要我跟你指出来吗?”

李皎将手中杯盏往桐几上猛烈一摔,清脆之声伴随着水光溅起。白玉茶盏在她手下蹦了蹦,女郎眸子半扬,睫下目光幽静而藏利刃。她眼中的利刃与郁明在空中交织一瞬,她的手已经拍到了案木上。女郎气势微拔:“说啊!”

她陡增之势,将女先生恐吓得一瑟缩,缩了脖子,心中骇然,想公主殿下不愧是公主殿下,说个话都这么大气势!

而郁明……郁明还好吧。

他隔三差五被李皎来这么一下,气势弱是弱了一点,但也没吓成女先生那样。郁明恼怒李皎居然这么理直气壮,他左右一看,又把女先生扯出来当挡箭牌:“谁还没有个朋友了?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新朋友!你和你的朋友搂搂抱抱正常,那我和我的新朋友搂搂抱抱也正常!”

李皎深深看着他。

郁明目中有得色。

李皎慢慢问:“你的新朋友叫什么啊?”

郁明一滞:“……”

他僵着脖颈,无视妻子眼中了然的嘲弄神色,转头问自己的新朋友:“不好意思,女先生你叫什么来着?”

女先生:“……”

她觉得自己的存在真是罪过:“妾姓乔。”

此年代并非每个人都有名字,女先生便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姓。郁明怔了一下,从一个称呼,探出女先生的出身还不如自己。这个年代取名,受重视的,被寄予厚望的,家中有权有势的,通常名字都是单字。倒是家中困苦,平民百姓,家人不喜的,名字会用两个字。而更有些人出身差,连名字都没有。

郁明收了脸上的神色,颇为后悔自己先前与女先生的开玩笑。他虽然是江湖人,但从他单名一个字,就能看出他在北冥的地位。郁明从来不敢跟李皎比身份,但他觉得他和女先生应该差不多。毕竟能教关东杨氏家中娘子作画,应该差不到哪里去。郁明万万没想到,女先生连名字都没有。

他立刻站了起来,恭敬请女先生入座,并递了茶过去,脸微红:“乔女是吧?你、你喝茶。”

好端端的一桩吃醋风波,硬生生转个弯,改成了礼仪补习。

女先生轻笑,看一眼这位窘迫无比的郎君,就猜出郎君心中所想:“我师父当年教杨三娘子作画,我跟着一同学过。倒不是我教杨三娘子作画。不过我天赋不好,没有被师父正式收为弟子,这些年不过是四处颠簸而已。”

郁明态度友好:“原来如此!”

他谈性大起,与此女和谐交流。女先生心中诧异驸马如此亲民,对自己这么好,长公主会不高兴吗?她担忧地悄悄瞥一眼另一边的公主,公主一直端着茶盏看他们聊天,安静倾听,没有制止的意思。女先生心中微动,觉公主与驸马对自己十分尊重,并没有把自己当下等人看。她一直疑心这是错觉,高高在上的公主和驸马,怎会平视自己呢?

然这种错觉,一直到明珠进屋来通知李皎说马车已备好、女先生可以走了,都持续着。女先生在侍女的陪伴下出屋出府,她走上长廊,穿上水榭,她不断地回头看,看到浓夜深处,灯火幢幢,两位贵人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女先生讷讷:“殿下人真好……”

明珠瞥她一眼,微笑:“我们殿下爱民如子,当然对你好了。”

府上私兵等在府门后,护送女先生与她手中的画去廷尉那里。屋中李皎的心事放下一半,想只要女先生不出事,拿下杨婴,那杨家案子就结了一半了。她从杨婴身上想到博成君,思及博成君昏迷前似有话想说,她想到这里就难以放心,转身准备出门。临走前,李皎跟郁明报备一声:“我去看博成君醒了没。”

郁明站在她身后,幽幽道:“你可真是关爱他啊……”

李皎脚步一顿,回过身,深吸口气:“夫君,来,我们讨论一下这个问题。朋友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你执意守着男女之防而不救,这是不义!便是孟子所说的‘男女授受不亲’,那也有下半句。你断文断的这么烂,是没有好好读书吧?不孝!还有……”

郁明无语地看着李皎。

李皎引文无数,侃侃而谈,她不急不缓,为说服他。郁明几次想开口,都插不上话。他大多精力都放在习武上,他看书光求个认字就行了,他哪里需要如李皎读书读得这么通透?但是书到用时方恨少,郁明想插话,却跟不上李皎的思路。她都从古论到今了,郁明还在绞尽脑汁地猜她上文引用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听起来熟熟的,他却觉得自己从来没听过呢?

李皎一说便是一刻钟,郁明由一开始的吃醋,变成了后来的麻木。

他开始站着,李皎站他对面引申;他改去换衣,李皎站屏风后嗡嗡嗡;他出门散步,李皎紧跟其后,黄鹂脆声此时如十万只苍蝇在郁明耳边狂飞;郁明自暴自弃地坐下喝水,他听得两眼僵直,口渴无比,坐他旁边的李皎却丝毫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