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长公主的旧情郎(13)+番外

明珠咬牙:“郎君何必为难我们娘子……”

郁明淡漠无比道:“想多了,翠花娘子永不会被我为难。”

明珠茫然:“……”

翠花娘子?

谁啊?

等明珠红着脸反应过来后,扭过身,青年高瘦的身影转过一弯又一弯,在茫茫烟雨中渐看不见了。明珠呆立原地半天,想到郁明竟然管殿下叫“翠花娘子”,唇角忍不住往上翘。她寻思着回去学舌给公主,让公主也笑一下。

公主一个人待着,实在是太孤独了。

郁明根本没有再理会那个叫明珠的侍女,他在山上倒是好几次碰到叫江唯言的青年。能跟在长公主身边,此人必有过人之处,然郁明也没兴趣去探查这个青年的本事。江唯言看了他好几眼,却神色漠漠,也不多言。郁明在山上与官寺人周旋,到晚上,官吏才确信他的身份。夜雨骤急,陈氏园林亮起了灯火,官寺中人还在忙碌,郁明下了山。

他借住到房舍中,修整一番,打了热水来泡右手。青年坐在木几边,右手腕泡在滚烫水中,左手按在右手的脉搏穴道等处。劳宫穴、合谷穴、少商穴,他粗糙的指腹压在轻微颤抖的手上,好缓解右手的伤痛。

出行匆忙,他没有带药草,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好受一些了。

郁明淡然无比地按摩、洗漱、倒水,回屋后一股脑躺在床上,闭眼丢开白日一切琐事,手盖住脸。黑暗中,听着外头雨打明窗,他翻个身,头埋入枕间。

郁明想:旧情人算什么?公主算什么?我只想拿回我丢掉的东西,取回我失去的一切。而这一切,绝不包括她李皎。她爱怎样就怎样,我才不管。

大雨哐当撞着门窗,树影照在地上摇晃。在这撞击声中,郁明也慢慢陷入沉睡梦靥中。

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他梦到十四岁大的女孩儿与少年一前一后地进屋。那是年少的信阳公主李皎,和她新收的贴身扈从郁明。平阳王忙于政务,因是兄妹缘故,许多宵小之徒奈何不了平阳王,便把主意打到郡王的胞妹信阳公主身上。信阳公主常遇刺,这种情况,在她的新扈从郁明到来后,得到了好转。

英秀少年常年背着一把沉重大刀,明钝锋,廿斤重。此刀“望山明”,刀出如飞雪惊鸿,见血封喉,乃北冥派所传之名刀。这个叫郁明的少年郎君,凭他的刀,在京中贵女中出了一圈风采。人人见到公主李皎,都想问一问公主的扈从郁明。

李皎却并不得意。

因为郁明从来就不是个合格的扈从。

她前脚踩入门槛,他后脚跟进去,当头就被她甩出来的一方砚砸中额头。少年郁明抬头,少女站在书案后,云鬓雪颜,眉目清婉,面容却被气得绯红。她跟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抖音:“不过是让你端个茶,递个水,你都当没听见。你架子怎这样大?”

郁明平静看她:“我是来作扈从,保护殿下的安全。时事可为,时事不可为。殿下拿我当下人用,就莫怪我拿殿下当哑巴看。”

李皎:“……”

她恨恨盯他。

他面不改色。

与他对视许久,少年公主眼底的冰霜微微融化,有了消软之意。她跪坐而下,摆出笔墨纸砚,开始准备写字,慢悠悠问:“那郁郎便说一说你肯做什么,不肯做什么,好让我有个底。免得以后在外人面前被你驳面子,次次丢人。”

少年道:“杀人可以,端茶不行。”

“刺探消息可以,给你插花不行。”

“赛马可以,踩凳不行。”

“挡剑可以,杂耍不行。”

李皎慢慢抬了眼,手扶住腮帮,侧着脸,叹为观止地听着他的要求。她由一开始的气怒,随着他的话,渐渐觉得好笑。郁明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然他再看她时,发现她的眉目已经弯起来,唇角带了笑意。

李皎问:“说完了?”

郁明:“……嗯。”

李皎起身:“那陪我说话解闷可以吗?”

郁明才要答。

她从书案后走出:“跟我四处闲逛可以吗?”

郁明微怔。

李皎娉娉袅袅走向他,他一个字都没答出来,貌美女郎已经站到了他面前,噙着笑仰眼,秋波横飞,欲语还休。她背着手往前走,郁明负着手往后退。

她一步步前进,他一步步后退。她嗔他,他木然。退无可退,哐一声,少年郁明的后背撞到门上。他贴门而站,李皎与他半步之遥,仰着脸托着腮帮,笑盈盈地咬了红唇:“郁郎,谈情说爱可不可以呀?”

——郎君你看,你能不能提些要求,和我们娘子暂时和解,不让我等为难呢?

——郁郎,谈情说爱可不可以啊?

都是要求,此要求非彼要求。

梦里少女的音容,与现实相重。一时有要求,一时无要求。让人在梦里昏昏沉沉,不知所解。心绪起伏,举目无措。四野空茫,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在何处……

郁明睁眼,从梦中惊了一身冷汗。他坐起来,头痛欲裂,耳边仿若还能听到梦中女孩儿笑着喊他“郁郎”,问他能不能谈情。郁明心脏砰砰跳着,怔坐片刻后,失力般地重新躺下。他的中单湿了一层,黏腻地贴着身。翻个身,额角渗出的汗落下。

李皎她……混账!她凭什么那么对他!

床板被重重一捶,声响震天!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忽然之间感觉到天摇地晃。郁明猛地弹跳而起,赤脚踩上凉地,奔到了窗口去推窗。天地间再一阵晃动,被他临睡前随手放在窗口的水碗,在摇晃中,哐当落地碎了。满屋子晃动得厉害,郁明脸色渐渐凝重。

惊涛拍岸,千雪卷来。

他仿佛立于风暴中心,感觉到四面八方纷涌而来的滚滚洪流。

顷刻间,无数人的呼声、求助声在耳边遥遥传来——

“救命!救命!”

“不好,黄河决堤了!”

“发大水了!”

郁明一瞬间攒眉,再不多想,从窗口一跃而出。狂风骤雨呼啸而至,伴随着哗然涌至的水声。黄水浑浊,穿越山河,喧嚣而来。郁明一踏出屋,膝盖以下先被浊水漫上了。夜雨胡乱拍面,他神色肃然往外走。

哐当。

间壁门开。

女郎如雪身影出现在门口,与刚转个身的青年撞上面,面面相觑。

李皎:“……”

郁明:“……”

李皎:“…………”

郁明:“…………”

两人心想:呿!呸!

明珠撑伞跟在脚受伤还一瘸一拐往外奔的李皎身后,门刚开,寒风至,尚未见大水,先见公主和她的前前前情郎你看我我看你地眉来眼去。明珠心急如焚,打断两人的深情凝视:“娘子,发大水了,我们快去救人!”

一语惊醒二人。

李皎和郁明同时收回放在对方身上的目光。

两人同时往外走去,踏着泥水,都听到了外面的求助声。想到村中房屋大都是茅草所建,大水卷来必然一冲就毁,李皎和郁明心中升起沉重感。李皎更是多想了一层,暗自怀疑:我此次出京,怎遇到这样多的祸事?是针对谁呢?

过门槛,女郎的头撞上青年的肩。统共一个小门,两人一起路过,谁也没慢一步,谁也不让一步,于是便撞上了。卡在一道门里,女郎的头挨着青年的肩,青丝被扯乱,骨头硌得生疼,两人转头怒瞪对方。

李皎:“我要救人,让开!”

郁明:“我也要救人,你怎么不让开?”

明珠无语望天:“两位……救人要紧……”

女郎与青年一仰头,一俯眼,彼此目光充满奚落之情,很快移开。李皎懒得跟他计较,侧身让开,让他先过。出门后,青年男女互相看一眼。明珠心想郁姓郎君武功这么好,而江扈从恰好不在,也许她和公主可以跟郁明合作……她才要开口,便见一左一右,郁明和李皎走向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