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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的旧情郎(196)+番外

雁莳额筋一跳:“又怎么了?!又不能治了只能等死是吧?还没完没了啦?!”

她一直不开口,骤然开口便是一顿火,气势大放,冷冽压迫扑向屋中人。一群臣子面色难看,有些忌讳地给这位女将军让开路。御医们也被雁小将军吓一跳,抬头对上雁小将军阴沉的眸色,连忙说:“不不不,老臣的意思是,为保险起见,不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花瓣上。那花瓣真是灵丹妙药的话,也许能吊人一口气。但是咱们陛下的病在脑子里,雪莲花也不能钻进陛下脑子里去啊……这个,实在不好说,没见过花瓣我们都、都不好说。但是只有一片花瓣啊,也不好实验。”

雪莲花之珍贵,百年雪莲花之珍贵,已经昭示了即便是这些全天下医术最高超的人,都不可能有机会拿这种花做实验。这花是传说中的药材,然真要用药,御医们没把握也是正常的。

雁小将军脸色难看。

李皎面色倒平静。她客气问:“那依你们的意思,应该怎么做?”

几个御医目色对焦,互相用眼神交流。李皎与群臣耐心地等着他们的结论,过一会儿,御医们派出一个代表,不卑不亢地跟长公主汇报——“我等的意见,仍是开颅。开颅后才可观陛下的病因真正在何处,才能真正解决;而雪莲花如真有传说那般神奇,它于此时的唯一功效,该是续命,止血。它该让我等在开颅时,护住陛下的心口血,护住陛下的性命。”

一言出,群臣哗然:“什么?开颅术?开什么玩笑?!”“你们莫非是凉国派来的细作,要借此伤害陛下?”“滑稽之谈!可笑!开了颅人还能活么?我看你们才是真正狼子野心之辈!”

此年代医术未有高到可开颅的地步。

李玉也拒绝开颅。

任何人一听之下,都会认为开颅后陛下必死无疑。连李皎听得此话,脸色都大变。这些御医说李玉拒绝开颅,她皇兄当然会拒绝啊。连病根真正位置都找不到,御医们就异想天开想开颅,他们是把天子当实验品吧?

御医们苦笑,彼此对望:就知道会这样。

李皎深吸口气:“我皇兄他,现在就快没命了吗……你们开颅,有几成把握?”

御医讷讷不能答:“这个、这个,现在就靠着陛下自己的意志在撑着,陛下原本早就不行了。我等、我等也无甚把握,然而不是还有殿下带回来的雪莲花么?若是此花当真神奇,救活陛下也未可知啊!”

他们越说越兴奋,医术上的奇迹,医术突破上的大难题!在李皎把雪莲花带来时,都有了可以一试的机会!他们互相商量,彼此都觉得有这个花在,他们开颅的把握,要大一些。天下医者走到高处,高处不胜寒,想要突破,必然都是疯子。这几个御医资格极老,经历两代帝王,李玉身上的这个大难题,竟让他们激动无比!

不过看着群臣的黑脸,御医们不敢把他们的高兴表达得太明确。

“砰!”厚帘一甩,众人齐齐扭头,看到雁将军甩门走了。

雁莳一路走出去,将屋中声音抛在脑后。她越走越急,身后隐隐约约残留李皎的声音:“……开颅这般大事,我无法替我皇兄做主……待我皇兄醒后,再听他的主意吧。然眼下,各位大臣,莫将主意打到我家呦呦身上!呦呦稚幼,黄口小儿尚不能语,万万当不起大魏国运这般重担!”

“我皇兄胡来,诸君莫与他一起胡来!”

群臣们干笑,连连称“不至于不至于”,也有的说“这是陛下的意思啊”,还有的偷偷问中常侍“陛下留了圣旨了吧中常侍何不宣旨呢”。

一屋子的话,被雁莳尽抛,几乎听不下去。

若是李玉死了、李玉死了,那满屋子的人,除了李皎会特别难过,其他人伤心一两日后,会立刻拥护新帝登基吧?他们会遗憾,会悲痛,会敬佩李玉临死前的心机。但是、但是!也就这样了!也就这样而已!

雁莳双目赤红,脑中过往一重重回现。

她倏而想到少年时李玉站在灯火深处看她;少年时很多片段她已经不记得,此时回忆也仅仅是只言片语,如烟来,如雾散;最后时光定格,遗留在最后那刻。他们站在巷中,雁莳质问他,他轻描淡写地谈论洛女:“我从没欢喜过她啊。”

再问到雁莳自己,李玉淡声:“你总得接受这世上有人错过你。”

雁莳快步走入了马厩,她一拳挥在搭棚子的木柱上。木柱晃动,里面马匹惊动,纷纷扬蹄抬头长嘶。群马动作剧烈,被雁莳扭头怒喝:“叫什么?!再叫老子宰了你们今晚吃肉喝汤!”

群马噤声,被雁莳阴森气势所吓。

中常侍跑一路喊一路:“雁将军、雁将军……”他从吵闹屋中跑出,过来寻雁将军。他视线中出现了雁莳,先看到雁莳一拳挥出几乎把马厩弄塌;再看雁莳和马匹吵架,把马骂了一通,马不敢反抗。

中常侍:“……”

他目露惊恐,心想这女人太强悍了。一想到这女郎武力如此之高,他便不太敢过来。中常侍这时又开始敬佩李玉,面对这么凶残的情人,可能一句不相投她一巴掌就能扇过来。他们陛下虽然不是病弱之人,可也就是正常男子啊,真能驾驭得了雁小将军?

雁莳余光已经看到了中常侍。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不再嘻嘻哈哈的时候,阴着脸的时候,中常侍如被定在原地,呼吸困顿,不敢开口。

雁莳冷冰冰道:“跟过来干什么?天子又有什么话要吩咐我?把我耍得团团转还不够?他都快死了,还哪那么多事?”

中常侍缩着肩,小心翼翼地移过来。见雁莳只是目光阴阴人却未动手,他放下半颗心,轻声替陛下辩解:“雁将军何以这么生气?陛下也是无奈啊。他不是已经拒绝雁将军很多次了么?以雁将军的聪慧,该能体会到陛下的用心良苦。”

雁莳:“体会不到!”

中常侍:“……”

听雁莳冷冷抱臂道:“完全体会不到什么用心良苦!不就是不停地想甩我么?凭什么是我被甩?我看上去特别像是深情无悔的人么?谈个情说个爱,从来没让我爽过,还一堆小心思勾勾搭搭啰啰嗦嗦黏黏糊糊!我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他了。跟我分开什么意思?想临死前放过我?他可笑么他?就断定我爱上他爱得要死要活了?他就那么有自信?”

“我从来不受约束,从来不亏欠任何人!”雁莳扭过脸,她英气无比的面孔对着中常侍,她眼眶发红,面容紧绷。她没有穿战袍,只着轻便胡装,风吹动她颊畔上贴着的碎发,她眼眶中的红色,如血光般潋滟摇晃,“凭什么是他甩我?就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等他醒来,你去告诉他,要甩也是我甩!”

“他自己在那边感动得不行,想做情圣,算他命苦,摊上我这种冷心冷肺没感情的人。我早就想拒绝他的追慕了,没拒绝只是因为他是天子我受制于他没办法!不过他现在要死了,我也无所谓了。”

“我还没有拒绝他,我还没有甩他,他凭什么比我先开口?凭什么用这种悲惨理由?我还没有拒绝他,他不能死!”

狠狠砸下几句话,如发泄心中的怨气和火气。雁莳将中常侍当李玉在吼,她想到李玉,就想到前夜里他说的话。脑海里不断地重复“你总得接受这世上有人错过你”,越想越满心凄苦,越想越是要落泪。可是她怎么能落泪?

她是打不死的雁小霸王啊。

她从小就不哭,从小就比郎君还要狠。

但是她口上骂得越凶,她心里却越柔软。她盯着中常侍骂,可是雁莳心中无奈地承认,如果李玉站在她面前,她骂不出来的吧?

冰凉清水落在鼻尖上,雁莳心中一凛,摸上脸颊,以为自己无意识地哭了。但是没有,她抬头,看到天地间飞下来的雪粒。她束腰长身,立在马厩前,身后是群马静立,再往后是黄土滚滚,再往后是三千战火,长安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