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宠妃重生小户史(82)+番外

走在林间小径上,只听得鞋子踩在地上的窸窣声,太过安静。

许久许久,走在后面的和尚檀机问,“师父说,你与你夫君,生了罅隙。你过得很不快乐?”

许净池愣一下,轻笑,“是啊。我和他是为家族利益结合,我嫌他多情,他觉我刻板。成亲五载,说起来,倒真觉得很没有意思。”

她十岁左右的时候,许家希望把她许给大她一倍年纪的傅青爵,被许净池抗议,后解决。二十岁的时候,她再一次面对婚姻的选择。这时,她在翰林院任职,已经不像少时那么天真,有利益可图的婚姻,有什么不愿意的呢?正是借着这场婚姻,她在官场更上一层楼,被姑姑挑选,去了吏部任职。

她的丈夫姜彦,是英国公家的嫡长孙,担着一个现职,活得很是风流潇洒。

一开始,姜彦与许净池的婚姻也比较幸福。公子风流,小姐多才,齐眉举案,琴瑟和谐。

不过很快,他们之间就产生了矛盾。

许净池跟檀机说,“我想过很多次我们之间的问题。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我一直在往前走。我们不再是处于同一条线上,他跟不上我,他越来越不能跟上我的步子。我们开始争吵,他开始纳妾……皇后娘娘曾上过一道折子,说过女子为官的困境。我想,我和我夫君,就是这样的问题吧。”

檀机低声,“你想为官,他不愿你为官吗?”

许净池愣一下,慢慢道,“并不是。我不是非要为官。”她揉揉眉心,抿嘴乐,“檀机,你不懂的。你没有过感情,你不知道人和人之间的际遇,很是复杂。”

她这样说时,目光落在陪同她而行的青年和尚身上。她有些恍神,目光空落了一瞬间。是啊,人和人之间的际遇,太复杂了——一如她和檀机。

檀机又道,“这没有什么不懂的。终归到底,是你对他并没有多少感情。”

许净池再次一愣,然后点头。

她忽然看到一片落尘飞到和尚长睫上,他眼睛有涩意,眨了眨眼。伸手去揉,眼眶被揉的通红,却并无效果。

“我来吧。”许净池笑着。

她示意他蹲下来。

檀机并无异议,少年时,他们也曾这样。许净池手搭在他肩上,低着头,唇凑近他的眼睛,轻轻为他吹去浮尘。

这样近的距离,她看到他清澈瞳眸中倒影的自己。她吹他的眼睛,他因不适应而侧过眼,又很快转回来。

这么干净的眼睛,这样专注的神情。

许净池恍了那么一下。

“好了吗?”檀机问。

“……哦,好了。”许净池慢慢起身,退了开。

接下来的路,她一眼又一眼地看檀机,却是越看,越沉默。这个少时陪她长大的小和尚,已经生得这么俊美。

可惜。

可惜。

这次在寒音寺的相遇,其实乃是意外。在许净池离寺后的多年生涯中,她每有心情不好,便来寺中住两天,平复心情。却是在檀机离开寒音寺后,她从没有一次碰见过檀机。

这次在寒音寺的相遇,却也不是意外。慧觉大师年纪大了,年初时生了场重病,再没有起来过。寺中和尚担心慧觉大师去后,唯一的弟子却流落在外,衣钵也无人继承,就将檀机师兄请了回来。

许净池在寺中与大师论佛,檀机也回来寺中,见师父最后一面。

床前,看着这个乖顺的弟子,慧觉大师心中何等感慨。他咳嗽着,问,“檀机,你是我唯一弟子,我却不肯将一生所学传授于你,你是否怨过为师?”

跪在师父床前的和尚诚实道,“未曾。”

慧觉大师便笑了。

他问檀机,“贫僧记得你少年时,曾说过,情劫’一始,万劫方至;万劫已过,‘情劫’也未尝可到。古往今来,能一尝‘情劫’者,又有几人尔?若有缘渡‘情劫’,便不应放弃。你现在还是那样想吗?”

檀机诧异了下,抬起头。他不知道,昔年他与楚姑娘的情劫之论,居然被师父知道。但是一想,又觉得不奇怪。他师父乃是古往今来难得的有异术的人士,拥有一些手段,是很应该的。

檀机温和答,“弟子少时顽劣,胡乱给楚施主解的签,倒真是惭愧。未看破红尘,自是无能上岸。这些年,弟子走过许多地方,只觉得那时的戏言果真玩闹。踏破红尘方为佛,为情所慑,也不过是境内之人罢了。至如今,弟子心中只有我佛,未有贪恋红尘之念。”

慧觉大师长长舒了口气,面上有淡淡笑意。

他这个弟子啊,什么都好,剔透玲珑心,与佛法也有缘。唯一看不破的,就是一个情字。

正因为这样,当许净池建议檀机离京时,慧觉大师才会一口答应。他希望弟子不要让自己失望,待弟子思想成熟了,自己的一身异能,才能传授与他,才不会耽误他……可惜。可惜。

檀机成为了慧觉大师希望的人。慧觉大师却没有机会,将自己的一身本领传出去了。

世事无常,佛法无边。指的便是这样吧?

当慧觉大师在室内与檀机说话时,许净池一直站在竹帘外听着。她不知道大师是何意,却是听到檀机对情的回答时,心口重重一颤——原来是因为她吗?因为她当年对楚弥凤的提防,才造就了今天的檀机吗?

慧觉大师让她听到檀机的真心回答,是在暗示她什么吗?

许净池脸色一时灰败,转过了身。立即有侍女迎上去扶住她的手,担忧看她,“夫人,您还好吧?”

许净池摆摆手,示意两人走远。走到林子后,她再也忍不住,哇的吐出一口血。侍女当即惊慌,连声喊“夫人”。许净池自幼身体差,但调养了多年,她已经跟常人无异。谁知道现在居然吐血了?

侍女匆匆忙忙去找人了。

许净池一人扶着竹子,慢慢站起来。她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心情当真难言——

檀机本有情,被她无意中斩断;她当日让檀机离京是好意,却无意中造就了她今日的进退两难。

许净池回头,隐约中,好像看到寺中深处的金佛之身。它慈悲而低悯,安静地看着世人在苦海中挣扎。

许净池捂了脸,指上有湿润之意。

再过了十天,慧觉大师圆寂,享年百岁。檀机继任师父的衣钵,被方丈所托,留在寺中。他代替的是慧觉大师,寒音寺需要他这块招牌。山下施主络绎不绝地上山求签,为的,本就是慧觉大师。

现在,为的就是檀机了。

若是檀机也走了,寒音寺就衰落了大半。

檀机生性温和,自觉寒音寺收留自己和师父多年,于他们师徒有恩。方丈托付,他自是应承。

接下来两年,檀机留在寺中,延续寺中香火。许净池继续走她选择的那条路,依然是每次心情不好,便回寺中调解。昔日有慧觉大师与她论佛,现今,有多年好友檀机与她论佛。

每每在寺中得到开解,可是下山后,回头,看一眼身后,站在寺门口,温柔目送她远去的檀机,许净池心中都微微一刺。

她改变了檀机的人生,她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有些事,在她心中是奢望。

那奢望她从来不敢去想。可是婚姻是这样的不幸,丈夫是那样的混账,多年好友又是那么的温柔……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压着许净池。

她每次看到他,就难过得要命;可是不看到他,她更加难过。

终是二十六岁生辰时,许净池在寺中度过。吃了碗长寿面,她和檀机蹲在荷池前,投喂池中活泼游过的小鱼儿。

许净池轻声问,“檀机,你想成为佛吗?”

“是,”檀机说,“那是师父一生向往,也是小僧的。”

“红尘中有人不舍得你,你怎么办?”

“有舍方有得。”

半晌无言。

檀机喂完鱼,见到旁边女子的素手仍伸在水里,手中的鱼食却早已被抢完。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觉她轻轻一颤,猛地抬眼看她,同时挣开他往后退一步,动作很是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