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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闺秀与杀手(26)

“不要叫我‘小可怜儿’。”洛言说。

卫初晗不理会他的抗议,笑眯眯地继续投喂青年。

正此时,小屋的窗子被啪的拍开,沙沙沙的雨声隔窗淋了进来,豆点般密密麻麻,淋了他们半肩。卫初晗皱眉,“他们都在前屋……洛言,我们也过去,说些事……”

他站起来。

卫初晗慢悠悠的下半句才接着说,“我们要谈谈,你的合群问题。”

他看她一眼,不知她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但他并没有就此发表意见,而是在她肩上一提,轻快地带她下了横梁。又在平稳落地后,手本想快速离开,但洛言想到之前卫初晗对他的嘲讽,他犹豫一下,按在她肩上的手迟疑半天,给她弹了弹灰,才以极慢的速度挪开。

只是卫初晗在想一些事,心事重重,并没有注意洛言的举动。小洛的“听话”,纯属抛媚眼给瞎子了。

两人走进雨中,步伐很快。盖因风雨越来越大,天黑了下来,院子里黑魆魆的,林木映在回廊中,暗幽狰狞,实在可怕。

到灯火通明的门前,正要敲门,二人听到里面九娘的说话声,“她们是双生子。一个叫卫初晗,一个叫卫初晴。在出生那一刻,名字就被取好了。而如你们预料般,卫姑娘死后,正是卫初晴取代了她,嫁给了姑娘以前的未婚夫,成亲生子,夫妻恩爱。世人皆知的卫初晗,成了卫初晴。而真正的卫初晗,早在十年前就被那个女人杀害了。”

洛言侧头看,手扶在门上的卫初晗面色白纸般,眼睛幽凉。她抿着嘴角,之前与他说话时的那点儿笑影,早就荡然无存。

“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卫姑娘?莫非卫家亏待了她?对,一定是这样。不是说双生子吗?但从未听卫家有双生子过。”

“卫家亏待她?算是……也不算是吧?我服侍卫初晴十年,她的教养,她的性情,她的喜好……绝不是被人亏待后养出来的。她和我家姑娘一样,从小受到顶尖的名门闺教,有良好的交际圈。她虽然不在邺京长大,但成长的环境并不差很远……不然,她何以能取代我家姑娘十年,从容貌到性情都无一差池,让人发现不了呢?”

“她从未受亏待。从未自卑。从未不如我家姑娘过。”

九娘的那些话,离卫初晗远去。她缓缓转身,步入大雨中。她的脸色愈发白,眼睛愈发黑暗。这场淅沥大雨,让她落汤鸡般狼狈。

卫初晴……卫初晴……

她至今记得第一次见面,与她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女笑盈盈看着她,与她拥抱,“卫初晗?你是我姐姐?姐姐,你好哇。”

在未出生前,她们亲密无间,呆在一处;出生后,她们分居两地,从不相见。越是长大,越是离的远。最亲昵的时候,是在母胎中。所以当十五六岁时,第一次见到卫初晴,卫初晗是好奇的,欣喜的。这给她的逃难之路带去了一些欢喜。

想来卫初晴也一样。

但是,卫初晗深深记得她死前,听到的少女阴冷话语——

“我确实对你怀着深深恶意,从头到尾的恶意,从不改变的恶意。明明你从未影响过我,明明你从未对不起过我,但我对你的不喜,却是真实的。我并不嫉妒你,我只是不满意你的生活,恨你不能照着我的理想来走。如果你不能照着我的想法走,你就去死,让我来替代你,做卫初晗。”

☆、第 25 章 真心相爱

夜雨如注,薄雾在其中弥漫,空气中传来腐烂的草息。一池占了大半园子的湖中莲花将开未开,硕大的叶子在风雨中飘零,叮叮咚咚,声音悦耳清脆。时有雷声轰鸣,打破院中清新。

竹帘被风吹得啪啪响,帘后炉香缕缕,静谧安和。帘外雨地中,隐约传来棍木杖在身上的声音,伴随着女子恶毒的诅咒,“卫初晗,趁着大人不在,你如此处置我们。你蛇蝎心肠,不得好死!”

“堵住她的嘴!”侍女含珠与众人撑着伞进来,端着才熬好的药膳。走到堂下,她看到被压在地上的长发女子满目狰狞,厌恶地皱了皱眉。斥道,“她这么粗俗,万一惊到夫人怎么办?”

“让她叫吧。”听到女声,含珠等侍女小心抬目,看到帘后似有一纤瘦身影起身。不带什么感情的女声从帘后传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活到这么大,要是怕她的诅咒,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含珠冲侍女使个眼色,收了伞,便端着药膳进了里屋。极宽敞的大屋子,处于其中,听到四面雨声哗哗。在雨声中,外面的叫骂声听得反而实在没气势。含珠看去,夫人休息了一下午,已经起身,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她立在窗口,白衣若飞,长发垂地。背影清瘦,几分幽冷。

含糊忙取薄衫披上夫人的肩,“夫人您身体不好,吹冷风又病了怎么办?”

“我已经病了很久了,”夫人淡声,“我的病根天生,是好不了的。”

含珠微滞,没有说话。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雨帘。寂静中,含珠忽听到夫人的声音,“方才睡熟时做了一个梦,梦到初晗姐姐了。她在地狱门口,一身鲜血,向我爬回来。我吩咐人杀她,棍棒落在她身,她却不死,还是爬向我。后来,我身边好像无人使唤了。我就看着初晗姐姐一步步爬到了我跟前,她对我怀有深仇大恨,我体弱不如她。我被她活生生掐死,到死,我都记得她冰雪一样的眼睛。被掐死后,我就醒了。”

“夫人!”大雨中,含珠的声音颤抖,不自觉得有些大。察觉到夫人侧目,她忙压了声音里的恐惧,低道,“夫人,她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只有您,没有她。您还怕她真的活过来,向您报仇吗?”

“我从未怕过。看起来,怕得倒是你,”夫人淡漠着脸,幽黑的目光落在黑雾重雨中,“也许是晌午时带小诺去看刘先生,中途遇到一个带着幕离的姑娘。那姑娘给我一种熟悉又心悸的感觉。然后下午回来时就做了这个梦,原来我还记得初晗姐姐。你怕什么?我不过与你说说话,阖府上下,我能说话的,只剩下你一个了。”

那是因为,知道这桩事的人,都多多少少,被夫人您发落了啊。

含珠心中那样想,面上却不敢显。她警惕地望望四周,觉得这么大的雨,没人会听到她与夫人的对话,才小声,“夫人,您要慎言。在这里,您才是卫初晗。没有什么初晗姐姐的。”

夫人嗤笑一声,似觉得她的担忧十分可笑。

顾千江不在,阖府上下都听她的,她怕什么?她什么也不怕。她的心都是黑的,从头黑到尾。纵是初晗姐姐真的从地狱爬回来,她依然不怕。命运是公平公正的,一切皆有因果。

初晗姐姐喜欢一切靠自己,她却不一样。当年逃难,被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初晗姐姐依然不愿屈服。她数次劝,却数次被拒。初晗姐姐也许有一线生机,她却自幼体弱多病,再逃下去,只能求死了。于是,她骗了初晗姐姐,设计了初晗姐姐的死。初晗姐姐死了,她就能替代,就能选别的可能。

天家对初晗姐姐的发配不过是为军ji,又不是死,何必怕呢?

她想,她最幸运的,就是刚下山,便碰到了顾千江。

可她最不幸的,却也是刚下山,就碰到了顾千江。

若她当年知道顾千江是来找初晗姐姐的,无论如何,她也会想更好的办法……而不是让自己余生,都要替初晗姐姐背负她的责任。

活成了另一个人,就要担待她的所有,无论好的,坏的。

杀了人,就要承担孽果。对不起一个人,就要负着罪前行。初晗姐姐只是死了,卫家以前得罪的那些人,那些恨不得卫家灭门的人,那些又惊又怕的人……全都来对付她这个替代初晗姐姐的人了。

初晗,初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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