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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灯夜行(67)+番外

作者: 清河九方 阅读记录

“师傅。”

堂内有青衫白须的老者睁开了微憩的眼睛,“小昀啊,你来了。”

他快步走到老者身旁,“师傅,九儿她可醒了。”

季芈摇了摇头,“还未,为师将她安置在了你原来住的那间屋子,你去看看吧。”

孟昀没有急着过去,只是突然后退几步,“嘭”的一声便跪在了地上,重重的向季芈磕了一个头,“徒儿谢师傅出手相救之恩!”

季芈走过去将他扶起来,“我们师徒之间还言什么恩情,救秦姑娘的是你,为师不过提供了居所,不值一提。”

说着他叹了一声,“秦将军乃一代忠良,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老天无眼,奸佞谄谀之辈不收,却令忠肝义胆之人枉死,官场之中权力角逐,你今为一国之相,谨记收敛锋芒,万事小心,不要再步秦将军的后尘。”

“徒儿明白。”

“当今的皇上是个霸主雄主,有野心,也有雄才大略,但是性情严峻,若有欺罔犯法,挡其路者,辄已杀之,能为万民造福却称不上是一个仁君贤君,你为国相,辅佐他侧,可谓凶险,稍有不慎,便是满门之祸。”

孟昀缓缓垂下眼眸,“徒儿知道,但徒儿……”他蹙起长眉,眸色坚定,“别无选择!”

“罢了,你已入官场,为师多言无益,”他挥了挥手,“你还是去看看秦姑娘吧。”

他拱手再拜,“师傅早些休息。”

拜谢完师傅,他便径直去了秦九儿休息的房间。

许是为了让她睡安稳些,屋内难得燃了苏合,淡淡白烟从古朴的铜炉内缓缓吐出,阵阵清香,安稳人心。

屋内的木床上静静躺着一名红衣的少女,一旁烛台上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破碎的轻瓷,虽有苏合安神,她却仿佛还在梦魇之中,眼角不时有泪缓缓流出,让人看得心疼。

他向她走过去,在她床边缓缓蹲下,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他想,她一定是恨他的,但没关系,他只要她活着,好好的活着。

没有什么是时间治愈不了的,就算是一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她终会有好起来的那一天,她便又是那个无忧无虑,爱笑的秦九儿。

也定会,遇到一个比他好的人,给她一世宠爱,安稳。

他伸手去触碰她苍白的面容,动作那样轻,那样轻,替她抚过眼角泪痕。

良久,他握住她的手,缓缓低下头,将脸埋进她的手心,喉结不住的上下滚动,声音止不住的哽咽颤抖,“对不起,对不起……”

一滴泪无声从眼角划过,浸入枕间。

第58章 秦家九儿第四十八章

其实,在很早之前,他便认得她。

早到她还不知世间有个叫孟昀的人,亦不知有一个人默默关注了她九年,然后在她从树间摔落的那一瞬,接住她,与她相识。

那一年他十岁,她六岁,骊山秋猎。

那时他刚学会骑马,他父亲想历练历练他,便让他独乘一骑,但又不放心,便让他大哥孟異陪着他,因山路蜿蜒,他马术尚不熟稔,不敢打马快骑,只是牵着缰绳任马跟着山路慢慢踱步而上。

孟異笑话他,“三弟,照你这速度,等我们上山,估计人家都要收拾收拾回京了。”

孟昀有些窘迫,他自小随山中高人习武,虽现在只有十岁身手还算矫健,但他往日都是坐马车,从未自己骑过马,不知马竟如此难控制,这山路弯弯曲曲的,一个马头没调转便容易跌下山崖,他从小便少年老成,做事小心,不像其他孩童般顽皮天真,攥着缰绳一刻都不敢松开。

此时孟異这般取笑他,他也不恼,只是皱眉道,“大哥莫要取笑我了,我稍快些就是了。”

他刚说完,只觉耳旁掠过一阵疾风,一身姿健硕的中年男子便从他身旁扬鞭打马而过,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山间,“九儿,快一点!”

“爹,你等等我!”一声清脆如银铃般的童音从孟昀身后传来。

孟昀回头,便见弯道处窜出来一匹白色的小马驹,披了大红斗篷的小女孩就那样闯进了他的视线。

女孩大红的斗篷在风中翻飞,小巧的她裹在一片红云之中,面容稚嫩青涩,分明只有六七岁的模样,却已是明艳得不像话。

他怔怔地看着她从他身边迎风而过,她笑起来灿烂的眸子竟就在那一瞬刻进了他脑海,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他还怔怔的愣在马背上。

他甚至听到那女孩身后跟着的好几个少年向她打趣道,“小九,你可看到刚有个愣头小子竟看你出神了,你若再长个几年还不把他魂给勾了!”

接着便是一阵哄笑,他隐隐觉得脸颊有些发烫,那是他此生第一次红了脸。

他大哥亦听见了他们的打趣,转过头来一看,自家三岁能属文,五岁能赋诗,从来对所有事应对自如的三弟竟也会脸红,他也笑起来打趣他,“怎的,你还真看上人家小姑娘了?你个奶气都没断的小子小小年纪竟就会春心荡漾了,厉害呀!”

孟昀红着脸撇过了头去,不一会却又缓缓转了过来,十分别扭地弱弱问了句,“大哥,你可知她是谁?”

“你说那个骑马的小姑娘?”孟異笑了笑,“她我是不认识,但我认得她身后的那几个秦家的公子,估摸着她便是那秦将军的掌上明珠,秦家小妹,秦九儿。”

秦九儿,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多年后,她冲他喊着,“孟昀,记住了,我叫秦九儿。”

他微微一笑,这个名字,他已经记住了很多年。

他师从季芈先生,居于章山,并不常回京,但每次回京,他都会有意无意的路过秦府门口的街道,不时便能看到高高的院墙突然冒出一个小脑袋,接着一身红衣的少女便熟稔的从墙头翻了出来,只是那时他从未料到,有一天,她会翻上他的墙头,只为看他一眼。

他回京之后便被任命为太子太傅,白子基本都在东宫,东宫书房外有棵海棠,海棠树五米开外是一面墙,他喜欢在树下看书,不为其他,只因,她会来。

她十五岁的前一日,她问他可会来,她不知道,早在一个月前,他便选雕木,每日从东宫归孟府后还要在房中呆上两个时辰才会入睡,这两个时辰里他不做别的,只细细雕刻着他手中的木雕,小心翼翼地刻出他心上人的模样。

一月,木刻雕成,栩栩如生的一个秦九儿,几乎乱真。

他当时便想,九儿见了这木偶,一定是十分开心的。

可就在当日,他的父亲却第一次冲他发了火,这十九年,他父亲虽严厉,却从未对他有过苛责,那日他让他跪在堂中反省,聪颖如他,他父亲还未踏出房门,他已然明白他父亲不让他与秦府有来往的原因。

秦家世代为将,功勋卓著,到了这一代更是空前昌盛,秦将军一生戎马,立下战功无数,而秦家男儿更是个个出色,除了老三皆入了军营,更有老五,十六岁便封了将军,将长期骚扰便将的北方游牧民族打得溃不成军直接逃回了草原,再不敢出来,民间甚至有人说,如今北渝这般繁荣昌盛,都是秦家一手打下来的。

此番言语如何能如得了君王耳中,更甚北渝的百万军师几乎大半都追随于秦家,功高震主又是军权在握,就算是再贤德的君主也无法不忌惮,更别说如今龙椅上这位少年即位手段了得的皇帝,秦府怕是早已被皇家盯上。

他师傅是个避世绝俗的高人,他也承得一身淡泊名利,无心于官场,但对朝廷的走向还是有一定了解,但此前他未想到这一点,或是因为对于秦府,他的所有关注都在秦九儿一人身上,却是忽视如此攸关的局势。

那一夜,他想了很多,从来眉目清浅的他,自此眸中多了深沉晦涩。

那日在客栈,他说了伤她的话,他想,此生或许再无机会与她一起,但他会拼尽所有力气,护她一世安好,只要她好好活着,她的世界并不是无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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