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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她(6)

作者: 风月千般 阅读记录

“你一天不贫赶着投胎是吧?”周晓晓抱起手中的资料站起身,“行了,先把活干了再跟他算账也不迟。”

元陈笑嘻嘻地把剩下的东西挂在手上,跟在周晓晓后面克制地道:“我也就这么一说,老大这尊大神能来就已经是下金子雨了,我哪儿还敢跟他算什么账。”

周晓晓把东西齐齐摆到观众席中间第三排的正中间,从元陈手中接过话筒,“你也就每天跟在我后面说三道四,看你敢不敢当面跟别的人挑衅。”

“什么叫我每天……”

元陈不大乐意地再次反驳周晓晓,对方已经对着话筒正色道:“请拿到序号为08、组别为AB剧本的候选人出列。08号A组坐到我前面的第一排,B组第二排。从我说完相关事项开始,你们大约有8分钟的准备时间。在这期间,你们可以在经他人同意的情况下,就剧本角色与同组的其他人进行交流,以呈现出自己,乃至一整组最好的状态。下一组预备,08CD。其余未被点到的,继续准备。另外,在阶梯教室请大家务必保持安静,不管是否会对学校里其他可能还在上课的班级造成影响,还是我们对你们在场的表现的评分,这一点都非常重要。”

“多人分景选角现在开始。”

序号为双数的是《修道士吉伯特》的片段节选,单数则是原《伯爵夫人》现《贝德维尔的守护》。按照场景先后,周晓晓又做了简单排序,使画面看起来连贯一些,也便于他们记录操作。

陈天放抬头看了一眼,第一批的两组并没有蒋牧谣的身影,便又将头低了下去,继续研究着手中短短一截的小纸片。

台前元陈发完手中的序号贴舒了口气回到原位,招呼来两个小助理将右边桌子上躺着的几张打分单拿过来,坐到周晓晓身边操着一副“我有没有很厉害,快夸我”的样子道,“怎么样,有我的搭手,是不是觉得活动十分顺利?”

周晓晓应了声,目光始终在自己秘书处里的几个小部员身上,盯着他们将舞台上的布景与道具摆好,才松了口气靠在椅子上。

元陈笑道:“看把你给紧张的,又不是第一次。”

周晓晓自打进了学生会,就操着一颗全能主席助手的心和会里几乎所有的大事,自己秘书处里的成员却是没什么时间去管理交接。他自认还算是个懂得替人分忧的大丈夫,从第一回周晓晓一个人拖着一大箱子资料从楼道里拖下来,差点把自己给拖在箱子底下被他撞见,两人就一直是配合默契的搭档。

当然说白了,也就是他从来死乞白赖地跟在周晓晓身后帮忙打打下手,以防陈天放那甩手掌柜哪天把周晓晓给累死。

周晓晓:“闭嘴。”

元陈一眨眼一点头,“好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第一大组上台,两队组合各成员最初的局促与茫然,到后来的渐入佳境,周晓晓微绷的眼角渐渐有了些许的起伏。

直到蒋牧谣上台,陈天放收起了手中皱得不能再皱的纸片,将打着手电筒的手机一并放进了口袋,光明正大地打量走上舞台的她。这样看了没有多久,陈天放觉得太远了影响观看效果,索性起身坐到了元陈身后。

蒋牧谣拿到的是《修道士吉伯特》剧本里的主角吉伯特的剧本,这是一段年轻的吉伯特在初被蒙学掌握了拉丁文些许奥秘,在学习期间被拉丁文并不好的文法老师无情鞭笞以掩饰自己的不足,后被吉伯特的母亲发现背上、手臂上的鞭痕,母亲勒令他不许再学拉丁文,少年吉伯特却近乎疯狂地反抗,要求继续学习拉丁文的故事。

中世纪的蒙学故事,一般来说,包括所有的等级制度在内,不论是在欧洲本地还是漂洋过海来到中国,“中世纪”这个词本身或多或少地就带有贬义的词语情绪在内。过时、专制,或者反乌托邦。中世纪棍棒式的教育模式尽管是一种主流,而那主流的残暴对待之下,少有人能在众多缺点之中拨开杂质去寻找、发现那些隐性的、难以为人所发现的正面品质。

吉伯特就是这样一个特例。他清楚地知道老师的弱点,也清醒地认知到自己对充当了父亲这一角色的老师怀有不可名状的依恋。正是这种依恋,让成年后得以做成修道士的吉伯特时常充满感激与爱。

蒋牧谣理清了少年吉伯特对老师的复杂情感,深吸了口气,将自己置身于剧中场景。

她就是吉伯特,吉伯特就是她。

“啪。”

整个阶梯教室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仅有的一点银白色光亮打在舞台中央那弱小轻颤的肩膀上。

“吉伯特,威利斯对你进行了体罚,他还用鞭子抽你了,是不是?”母亲姣好的面容微微扭曲,眼中溢满了不可置信。

她千辛万苦怀上的孩子,精心抚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却在今天——在今天她才被告知,那受人尊敬的威利斯教师,从入住她家对吉伯特进行授课学习文法开始,就不断使用那原该春风拂面的柳条、藤鞭,抽打她的吉伯特的瘦小的身子!

年轻的吉伯特将头别开,靠里一侧的手微微握成了拳,“老师没有那么做。”

“你还要包庇他!我都知道了,都听说了。”母亲喘了口气微微平复激动不已的内心,“把衣服脱下来,让我检查,看看你有没有在对你的母亲撒谎。”

“母亲,我已经长大了。”吉伯特抬头直视自己的母亲,眼神坚定又倔强。

“你脱不脱?”

“不,我有拒绝的权利。”吉伯特看见门口窗后突然出现的老师,目光一闪。

母亲没再说话,突然俯身下去握住了吉伯特的手腕,顺势拨开了吉伯特手臂上的衣服,露出吉伯特并不光洁的手臂来。

门后的威利斯怒目盯着母亲的背影,视线到小吉伯特身上才又放柔了几分。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听到母亲生气的质问声,又听到那被他用藤条教育了不下三四十次的小吉伯特一字一句地反抗道,“即使我要死了,我也要学拉丁文、当牧师。”

威利斯巨大的身影一晃,险些撞开了门,眼中竟亮光闪闪地含了泪。

“夫人,埃米琳夫人和杰奎琳侯爵夫人已经在花园里等着了,她们问夫人什么时候下去与她们一起在花园里荡千子。夫人们还带了几位小姐来。”被锁住的门的对面、廊道的拐角处恭敬地站了个家仆,头埋得极低。

母亲一瞬间变换了情绪,松开了吉伯特的手,轻声警告他道,“这周没有我的允许,除了自己的房间,哪儿都不许去。我也会尽快为你换一个新的老师。”

优雅的脚步声和小碎步齐齐离开,吉伯特年轻的面容上一瞬间出现了惶恐无助、孤单失落的表情,下一刻,又像记起来什么似的猛地一抬头,他的老师威利斯教师还在。

吉伯特突然从地上起来,疯狂地转动已经上了锁的门把无果,一拳砸在了门上,身子顺着门慢慢滑落下去。随之滑落的,还有他的眼泪。

楼底下传来母亲和其他夫人的嬉笑声,吉伯特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头埋在双膝之间,低低地哭了起来。

门后的威利斯依然毫无办法地站着。

唯一的灯光灭了。

阶梯教室的灯光重新亮起来的时候,一组的人员站成一排在舞台上向大家鞠了一躬,而后有序离场。

场下后知后觉地响起稀疏的掌声,紧接着掌声如鸣似雷,经久不息。

陈天放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演绎了一个情感懵懂的小少年的蒋牧谣,准确地说是追随着她的右手——幸好剧本不是写那什么破老师跟吉伯特扭扭歪歪地腻在一起讲学的片段,不然他不保证他能否看得下去——蒋牧谣拿到的是男生的角色,和她对戏演教师的是一个男生。

不过他更担心她的手。

明明只是一个表演而已,非要那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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