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岚将华裳送到宫门口,就见楚江仙手执一把素白纸伞,被士兵拦在了门外。
“阿仙?”
楚江仙立刻回眸,两三步赶到马车前,替钻出马车的华裳打伞,另一只手也自然而然握住她的手。
“陛下龙体不适,不接见大臣。”
华裳想了想,还是准备试一试。
“你等等我。”
华裳走上前,守卫宫城的士兵彼此望了一眼,因为她身上有陛下可以随意进出宫廷的圣旨,她大摇大摆走进皇宫时,士兵没敢拦她。
楚江仙凝视着华裳嵌在朱红城门中的背影,头一次感觉到圣人对一个人的盛宠。
华裳行至一半便遇见了匆匆赶来的大太监朱秉之。
“老奴见过冠军侯。”
朱秉之刚要行礼,就被华裳提溜起来。
华裳笑道:“朱公公不必多礼。”
朱秉之眼睛狭长上挑,是一双颇为狠厉的丹凤眼,不过,因为他常常眯着,却生出一股多情的味道来。
朱秉之将手中的伞递到华裳头顶,任由自己被雨淋着,面露愁苦道:“今日陛下的身子不爽利,闻侯爷匆忙进宫,还是命老奴来为侯爷领路。”
“有劳了。”
两人匆匆前行,华裳发现朱秉之正领着自己前往陛下寝宫。
这么严重?陛下连床也起不来了?
快要进门的时候,朱秉之的脚步顿了顿,轻声道:“侯爷莫怕。”
莫怕?
华裳正疑惑间,一个小太监正抱着一盆水退了出来,她探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懵了,那是一盆血水。
小太监见有来人,也惊住了。
朱秉之眉毛一挑,小太监一个哆嗦,差点没抱稳盆。
朱秉之厉喝:“在这杵着做什么,还不给贵人让路!”
小太监忙抱着盆屁滚尿流地跑了。
朱秉之回过头,对华裳道:“陛下从早上起就开始呕血,御医束手无策。”
华裳垂下眼。
“老奴这就进去通禀一声。”
朱秉之迈进寝宫,不过片刻就回转,他扶着华裳的手,将她送到寝宫内。
“陛下心情不好。”他小心提点了一句。
华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忙掏袖子,想要打点一下特意提醒自己的大太监。
朱秉之却笑着道:“侯爷可别折煞老奴了,老奴一直仰慕侯爷,知道侯爷一贯清贫,如今若是受了侯爷的财物,岂不是要受天打五雷轰?”
还没等华裳说话,他便已自动自发退出寝宫了。
华裳只得朝着内室走去,一路上只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儿。
这到底是呕了多少血啊。
华裳忧心蹙眉,刚转过一道屏风,就听一道虚弱的声音吩咐:“都退下。”
跪在一旁端盆端水的太监、请罪的御医便都躬身退下了。
血腥味儿不断从厚重的帘幔内传来。
华裳一个激灵,立刻上前,“陛下请恕臣无礼。”
说罢,她就掀开帘幔,挤了进来。
一进来她就被浓郁的血腥味儿熏了个跟头。
明黄的帘幔后,一个窝在被里的男人低声道:“不怪你,朕知道你是担心朕。”
华裳声音微颤,“陛下怎、怎会如此?”
“你常不在长安自然不知道,这已经是老毛病了,隔三差五就要犯的。”季无艳好笑道:“也不知道朕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陛下!”华裳声音严肃起来。
季无艳翘起嘴角,拖着声音柔柔道:“阿裳别教训朕了,朕的头好疼啊。”
圣人的性子又一时一个变,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竟然还对着她撒起娇来。
华裳无奈,“现在内忧外患,陛下更应该好好保重龙体。”
季无艳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内忧外患……你是听谁说的?”
华裳一个激灵,还没有等她想好该如何应答,陛下却已经转了话题。
“朕难受,阿裳你帮帮朕……”他的声音弱的一阵风就能吹散。
华裳:“臣该如何做?”
“就像小时候。”
华裳走上前,在床前脚踏上坐下,她望着纱帐中朦胧的人影道:“可是,陛下不是不得见外人吗?”
季无艳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问:“你是在向朕讨个内人封号吗?”
华裳愣住了。
季无艳低声笑了起来,笑到一半又咳嗽起来。
他捂着嘴,将嘴里的鲜血全都吐到袖子上,生怕被她看到。
可是,华裳的嗅觉何其灵敏,突然增多的血腥味自然引起了她的警觉,可陛下隐瞒下来,她也只能乖觉不再提起。
当皇帝也没什么好的。
华裳望着明黄帐子,胡思乱想。
这时,一根手指从帐内探出,乖巧地搭在床沿上。
那根手指洁白如玉,修长不堪折,指尖圆润,指甲上泛着光,就连关节上的褶皱也显得柔软白皙,这样一根华丽的手指就像是被老天细细雕琢而成的工艺,窥一管而知全貌,可见躺在龙床上的九五之尊该是何等倾国倾城。
大周风气开放,坊间有无数话本、传奇来描绘这位天上有人间无的帝王。据说,虽然大周富庶,但一整个大周也比不上大周的帝王;据说,圣人艳绝天下,实乃天地不容,为延长寿岁,太上皇才称之为“无艳”;据说,突厥那位狼王可汗就是对圣人一见钟情,才会不断攻打大周……
流言很多,前两条华裳倒是隐隐有些赞同,她小时曾经见过圣人一面,那时的圣人便已经美貌可爱,让她的心脏乱跳了。
对于最后一条流言,华裳只想“呸”一声,圣人不得出宫,可汗又不曾踏入中原,两人远隔万里怎么可能见过面,现在为了意~淫都不管不顾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季无艳:原来你看上的只有我的脸?!
华裳:嗯?
季无艳【乐颠颠】:就算只有脸也行!
☆、第35章
天光从缝隙中挤进来,映在明黄的帐子上,洒出一片金沙似的光晕。
层层叠叠、香艳华丽的金沙中露出一根手指。
华裳无奈地弯下腰,对着那根手指轻轻吹了一口气,热气侵袭冰肌玉骨,白绸似的肌肤顿时染上胭脂红晕。
华裳看着他指尖粉嫩可口的色泽,低声道:“吹一吹,痛痛飞。”
她的红唇凑到他的指尖,轻轻吻了一下,哑着声音道:“吻一吻,痛痛没。”
那根指尖颤了颤,就像是被触碰的害羞草一般,蜷缩着重新钻回帐内。
季无艳小声咳嗦了两下,脸颊上的热度却还没有消退,他忍不住将自己的脸埋进被子里,低声道:“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华裳“嘿嘿”傻笑。
季无艳又是一阵胸口发闷,他捂着自己的胸口道:“何事要向朕禀告?”
华裳说了一下慧断的事情。
季无艳轻哼了一声,冷淡道:“跳梁小丑而已,不必担忧。”
华裳也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听出慧断最后的留言有问题,便“唔”了一声。
“……说起来,你的生辰将近。”
华裳:“是。”
季无艳问:“如何庆祝?”
华裳笑了,洒脱道:“不过是二十岁生日,按臣的心是别办了,但家里人说不行,估计就和三五个好友吃吃饭。”
“……想去。”
华裳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陛下方才……”
季无艳淡淡道:“朕什么也没说。”
华裳:“……”
好吧,陛下您开心就好。
季无艳揪着被角,闷声问:“你有想要的吗?”
华裳:“有是有。”
季无艳笑了,苍白的面上浮出桃花色红晕,他软声道:“你说,不要怕。”
华裳诧异。
这有什么可怕的,她这一辈子还没怕过什么。
华裳挠了挠脸颊,不太好意思道:“我想向陛下讨个官做。”
虽然军师的法子不错,但她还想要明明白白跟陛下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