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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谋之巾帼天下(41)+番外

作者: 沙石 阅读记录

“如凝?”

闻得有人唤自己,如凝赶忙胡乱地抹了几把脸,抬起头来,微微惊愕:“大人?大人怎么还没歇下?”

柳叶蹲下身子,“睡不着,随便走走。”方才看清她在烧的是纸钱,“你这是?”莫不是祭典她那暴亡的夫君宁俊生吧?

黑暗中的如凝笼罩着一身悲凉,声音犹如这凉夜:“今日是我爹娘的忌日……”

柳叶微微震惊了一下,为自己方才的设想惭愧了一番。

听得如凝继续道:“三年了,我爹我娘,离开我已经三年了。”两行清泪在滑落,“三年,我却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做不成。”

说起父母,柳叶心中的某一个角落也在渐渐崩塌,捡起纸钱帮着往铜钵里添。方燃过去的灰烬里还有几星火星子在来回闪烁,一碰到新的纸钱,瞬间窜起一小簇火苗,贪婪得舔舐着整张纸钱,眨眼间,刚添入的纸也化为了灰烬。

“今日去开宝寺上香,也是为了令尊令堂?”柳叶再拾起一张纸钱往里添。

如凝点了点头,“嗯,捐了香油钱,让寺里的大师给他们念一念往生经。”说着捡起纸钱往里添,让火苗变得持续而炙热。

火光中,如凝看见少年的脸上少了以往的冷漠,添了一分温柔。

“今日这样的事你本该与我说,不该一个人闷着。”烧完纸钱,柳叶站起身来,拍了拍如凝的肩,“你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有些事情本该互相照应才是。”

如凝斜过脸,看着被少年拍过的肩头出神,半晌才道,“大人说我们可以互相照应?”

此时,少年已经走上连廊,微微的灯火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他道:“是啊。”

如凝跟上两步,“如凝斗胆,问一下大人,宁俊生是不是死了?”

柳叶顿足回眸,看着眼前那张略显惨白却倔强的脸盘,有一刹那似乎看见了自己,“是。”她想起眼前的小女子曾经是宁俊生的枕边人,“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但是人死不能复生……”

“不。”如凝打断了她,“我与他毫无恩情,只有仇恨。他死了,我只有开心,没有难过。”她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完全顾不得仪态,直笑到涕泪横飞,变成痛哭,“大人,你晓得我为何非得跟着你来汴京吗?我就是要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听见他的死讯。就算不能亲眼看着他死,我也得在离得最近的地方亲耳听到啊。只可惜他并不是被送上断头台砍了的。”

继而跑到院中,跪下,仰天大叫:“爹,娘,你们听见了吗?宁俊生死了,他死了。”

柳叶在廊下看着那几近疯癫的女子,一忽儿笑,一忽儿哭。心中涌起了一阵悲凉,继而是愤怒,最后成了无声的叹息。想起了家中的老母,想起了死去的柳树。什么时候才能如眼前的女子这般肆意地哭出来,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柳叶:我很羡慕你。

如凝:我却爱上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五年前,我爹被构陷入狱,后来流放到岭南,不出一年就死在炎瘴之下。而我娘,作为犯官之妇,被充为官奴。”如凝的目光涣散,毫无焦点地落在虚无的夜空中,哭哑了的嗓音犹如穿透千山万水,略带疲倦,“我娘为了保护我,在抓捕官兵到来前,央人将我偷偷带出去,企图让我躲过这场浩劫。可惜啊,”大大的眼睛用力睁着,眼底微微漾起水泽,“可惜外面早已是天罗地网,我才踏出后门,就被逮住了。”

柳叶将帕子递了过去,如凝接了。

她将帕子绞在手指上,唇角挑起一丝嘲弄,“我的泪啊,早就流干了。”她倔强地逼回眼底的水泽,徐徐道来,语气淡然到犹如别人的故事,“我娘见不得我受辱,一头撞死在含翠楼的柱子上,”她侧了一下脸,收回落在虚无的目光,盯着柳叶,“大人,该是知道大宋律,犯人自裁,罪加一等吧。所以,我就这样留在了含翠楼,直到进了宁府。”

待她说完,柳叶方问:“你说你父亲是被陷害的?而陷害你父亲的就是宁俊生?”

如凝点了点头。

柳叶又问:“你父是何人?你缘何确定是宁俊生所害?”

如凝一改方才的模样,眸底划过一丝警惕,虽然一瞬即逝,仍然被柳叶捕捉到了。

柳叶起身,远处响起了三下梆子声,“不早了,赶紧回房歇了吧。”在阶下分开时,又道,“我将你视如妹妹,你若心中有事,不妨与我说一说。”

回到房中,柳叶更加睡不着了。

如凝的歇斯底里,足以印证她与宁俊生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而然她的含糊其辞,又令柳叶对于她的身世以及所谓的冤案以及是否关乎宁俊生饶有疑惑。更甚的是她那眼底一闪而过的神情,她在掩饰什么?

细细回想起来,她的异常已非一日两日。当柳叶第一次从锦乐坊回来之时,她变得疏离,那时以为是自己的劝告起了作用,可是如今想来却不尽然。接下来之后是卓元搬进来之后?

虽然她时而会像往常那般细致地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可是那期间总有一种淡淡的疏离和极力掩藏的警惕。

如凝,到底在隐瞒着什么呢?

直到天近五更,方才沉沉睡去。好在今日乃是休沐日,不必早起前去大理寺应卯。

但是刚入辰时,便有访客登门。

来者一袭寻常布衣,没有投递名帖,只让门房通传说是姓范。

听闻此言,柳叶心中咯噔一下,不敢耽搁,连忙随着门房迎到大门。一年逾六旬的老者立在门前,敞开的大门有风穿过,微微扬着他颚下的长髯,度过沧桑的面庞沉静而平和。

柳叶深深躬下身子:“不知范相驾临,柳树实在是怠慢,还望范相勿怪。”

来者正是当朝右相范纯仁。

范纯仁捏了捏胡子,笑道:“未曾递上名帖就前来叨唠,倒是柳少卿勿怪才是。”

柳叶将范纯仁引入厅中坐定,行下官对上官之礼,道:“承蒙圣上隆恩,范大人的举荐,柳树才得以忝列大理寺。知遇之恩尚未登门道谢,反而劳动范大人先来寒舍,实在是心中难安。”

范纯仁上下打量着柳叶。当初中进士的足有百人之众,这个瘦弱清俊的青年人倒不曾引起他注意。若非有人举荐他走了一趟湖州,怕是到如今,这样的人才还被淹没在茫茫人海。

眼前的少年一身便袍并不华贵,却穿出了雍容之态,不卑不亢,礼数恰到好处。令他很是赞赏。只是这二十岁的年纪瞧着倒是偏小了些,不过都说江南水土养人,这青年自幼跟着义父居住江南,难免显得水嫩了些。

范纯仁瞧着他,犹如瞧见许多年前的自己,意气风发,聪慧智勇。

“好了好了,柳大人。”范纯仁示意柳叶坐下,如凝奉上香茗,“今日突然造访并无他意,只是觉得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少卿很值得老夫瞧一眼。你瞧,今日我是一身便袍,你也不必拘泥那些礼数。你我就当是新友相见,寻常叙话便可。”

柳叶应承下来,方才落座。

范纯仁端起茶盏,吹了吹浮叶,轻抿了一口,“此茶香胜其他,却香而不浓,反倒透着一股子别样的清爽之气。是何茶?”

如凝福了福身:“回大人,这是我家大人自制的茶叶,酌以竹叶之汁烘焙而成,是以比起别的茶来更有一番风味。”

范纯仁此时方将目光落在这个奉茶的小女子身上,小女子一身素衣,青丝绾起,倒是一副贤惠小妇人之样。

柳叶见状,开言道:“这是下官的义妹,下官家无眷属,全靠她在操持打点家务。”

如凝闻言神色凝了凝,旋即回道:“两位大人叙话,奴家就不打扰了。”施了一礼,缓缓退下。

范纯仁看了看如凝的背影,又看了看柳叶的神容,暗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年轻人的情爱私事,不问也罢,谁没有年轻过呢。“柳大人,老夫今日前来一来是睹一睹青年才俊的风采,二来有些不便在衙门里头讲的话想与柳大人讲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