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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冠天下(106)

“你可知道外头谣言四起?”陈砚此刻全无先前的沉着,这一出口极为仓促。而这问话,也终于如他所愿让宁溪光停下了步子。他几步上前,原本还想再绕至他身前,可最后却还只是驻足停在了溪光的背后。仿佛,此刻只有不对着她的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眸,他才能将余下的话全都说完。

“寒渡川裴溯停滞不前,皇上连发数道圣旨下发的军令毫无动静。央央,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陈砚皱眉发问,见前头人不做声,他就又进了一步,低声道:“裴溯大有可能要反。”

这声音极为低,混在冰雪消融的声音当中好似也被染上了刺骨的冷意。它是陈砚的一把刀,要划开虚伪的掩饰将一切都坦坦荡荡的显露出来。他看着眼前的这个背影,单薄纤瘦,尤其显得孤零零的。

不光是陈砚,眼下宫中谁人不让觉得这宁溪光可怜的。才刚嫁入裴侯府,不过刚行了拜堂礼,就被撂在了宫中。明面上自是一番粉饰太平的说辞,可实际上谁人看不出这是被扣做了人质。想当日她刚嫁给裴溯时,不知道惹红了多少京中贵女的眼,而此刻人人都觉得宁溪光是被人利用了。裴溯娶她,不过就是用她当个□□皇帝的棋子。

“你猜猜,他可有担心过你的处境?”陈砚逼问,这架势似乎是一定要溪光面对真相似的。紧接着,他又苦笑了一声,“自然是没有的。央央,但凡他心里头有你一分一毫,也不会陷你在如斯险境。”

溪光拧着眉头,她原本并不想理会,可这人一二再、再而三的言语却是挑拨得很。思付片刻,她侧过头冷声回道:“这是我自己之事,同陈大人何干?”

“央央!”陈砚好似有些气急她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脸上隐约还有一闪而过的嫉恨。“你才同他认识几日?素来最难测的都是人心!裴溯他……不过利用了你!”

溪光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多谢陈大人‘好意’提醒。”

可这样的回应却是将陈砚更加惹恼了,他面色急变,从后面上前一把抓住了背对着她那人的手腕。“你以为我这是挑唆?”

溪光不提防他有这么一遭,不由脱口低呼了声。而先前一直跟在后头的如意立即闪身到了两人旁边,狠狠扣住了陈砚的手将之抓了分开。

明明是个不显眼的宫女,却没想到身附功夫,陈砚虽是男子,却也不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当下被甩得往后踉跄了两步。他面上惊疑,看了看这女子之后,又将目光转向了溪光。

再开口,陈砚的眸光已经变得暗沉了,低声道:“这是……”然而,才不过就才出口这两个字,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嘴角带了几分苦笑,好似笑自己先前那番话都是枉然。

可又好像……他这会笑的仍然还是溪光。

“你真当区区一个宫女就能护得住你?”

溪光愕然,又有些不置信,不清楚他话底下的含义,心中生出几分惶惑惊疑。

而陈砚自然也瞧见了溪光眼底陡然而起的戒备与疏离,心兀的一阵吨钝痛。她竟是这般……不信自己。虽然是重逢了,可今日的宁溪光到底会再像小时候那边信自己了。

陈砚难掩心中黯然,转念又苦笑了——是了,她又何必要信自己呢。

当年若不是那一次自己失手,她又怎么会从树上跌落下去……

陈砚至今无法忘记那时候小小的她咬着糖糕在树下,拿那双漆黑滚圆的眼睛一脸惊奇望着自己的样子。他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小女孩,忍不住天天都偷爬上树看院子里的她。以至于到后来,他终于鼓足了勇气问:“你要不要上来?”

“你要不要上来?”

要不是他先开口引诱,她怎么会在他的指引下一步步爬上来,又怎么会……摔下去。

至今想起这一幕,陈砚都感觉自己的心都随之坠落了深渊。他没能抓住她,眼睁睁的看着她从高高的树枝上掉下去,而后鲜血从脑后沁出……

谁会知道,堂堂宁相府家的三小姐竟是被他害得痴痴傻傻的

这是他心底最深处埋着的秘密,谁也不知道……真相会是这样。就连宁溪光,也失去了记忆。再后来,他发过誓,一定会补偿她。所以,这些年来他努力跻身官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迎她过门,尊荣半生。

央央,我从未想过……伤害你。

陈砚收拢回思绪,又飞快的低语了一声:“今夜子时,我带你出宫。”

先前来传旨的太监见这边说个不歇要耽误功夫,万一过会皇帝恼怒,可是谁都担待不起的要掉脑袋的事情。这会终于是忍不住了,站在不远处尖着嗓子道:“陈大人,陛下传召世子夫人可在承乾殿里等着呢。”

陈砚沉声道:“我有要事要禀告皇上,今日……恐怕皇上再抽不出功夫来见她了。”说罢这话,他就握着手中的一卷文案朝着前走了两步。那太监为他这话目瞪口呆,显然是不知当信不当信。

而陈砚坦然不迫,在跟溪光错身而过时步稍停,唇瓣微动低语了几句。转瞬功夫,人又朝着前头去了,他停在那太监面前目光在自己手中握着的东西上扫了一眼,“事关乱党。”

这太监态度一下子端正了起来,知道这不是小事,立即打了个激灵不再迟疑,忙道:“陈大人身怀要事可不能耽搁,只是……没有上头的准话,奴才却还是要带着了人去的。”

溪光这离得稍远了几步,神思有些恍然,如遭雷击一样的站在原地,再没听清楚他站着又说了什么后才离开。这时,站在身侧的如意见她一直握着手腕有些出神,就有些担心,问道:“夫人怎么样?是伤着了吗?”

直至过了片刻,溪光才摇了摇头,虽是收回了神,可心中仍然是翻腾着波澜。“没有。”

“夫人?”如意将信将疑,显然还是有些担心的。

溪光倒不是被刚才抓疼了,而是因为陈砚离开时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央央,我会帮你。不论裴氏反不反,他要是认出了你都不会放过你。

陈砚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溪光此刻再想不出旁的人选来。可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不是意味着……此人也知道那件事?

溪光目光复杂的又朝着前头陈砚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他已经步伐匆匆的走远了,就连背影都已经模糊不清了。早前陈砚就表明过他同自己是幼年在江南就相识了……恐怕是了,溪光暗暗肯定,这人应当也是知道内情的。

两人继续跟着那太监行走,走了不多远,果然迎面来了另一太监叫她们回去,说是今日皇上有要事不宣见旁人了。这倒是真应了刚才陈砚之言了,而溪光因身份特殊不能在宫中随意走动,同如意又被那太监重新领着回了许贵妃的重华宫。

倒是巧得很,许贵妃一行人也刚至重华宫外。许是走得有些急,见到太监领着溪光回来还来不及掩饰脸上的惊讶。只等缓下了步子才施施然一笑,“这不是皇上身边的小周子么?”

那太监立即恭声请安,言语既客气又恭敬:“回娘娘的话,刚才皇上想召见裴夫人。”

“哦?”许贵妃一双美目轻轻流转,最终是将视线落在了那太监身后的宁溪光身上。“可是裴大人有消息了?”

“哎哟,这外头的事情奴才哪能知晓。皇上今日无空召见裴夫人,奴才这是又紧着将人送回重华宫来了。”太监一张伶牙利嘴,又继续道:“既然已经到了重华宫,奴才这就回去了,奴才怕皇上那缺人手。”

许贵妃笑了笑就让人走了,皇上无端端召见宁溪光,还是给她敲了记警钟。

当初她是为了博皇上欢心,才施展计策扣了宁溪光在宫中做人质为皇上分忧解难,为此还赢得不少嘉赏。可宁溪光的身份始终是她心里头的一根刺,动辄就刺疼难忍,偏先前动不得,只得辛苦忍着,而今在得知皇上传召宁溪光这叫她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