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有病吃糖(27)

最初那段时间里,几乎没有人会给他送什么请柬和邀请函,眼高于顶的上层社会把他当成个风光不了几天的暴发户,背地里嘲讽他出身低贱作风寒酸的更是大有人在。

等到他事业初成的时候,曾经轻蔑他的人又在利益至上的趋势下纷纷冲他抛出示好的橄榄枝,精明的华裔商人跟他寻求合作,白道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试图与他结一门姻亲,然而靳寒一点也不买账。

他做事一贯谨慎至上,人情与风险之间他永远只考虑后者,他谢绝了很多来头不小的邀请,安安稳稳的照着自己原定的计划往下走,他见过钱权勾结的先例,他知道在这种会吃人的商海里,任何笑脸相迎的人都会在出事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将他舍弃掉。

所以靳寒始终是一个异类,他甚至谨慎小心到连灰色交易都不曾染指分毫,然而浑浊的池水里不能存在纯白的鱼,别人无法拉他下水便只能选择将他毁掉,按在靳氏身上的罪名是多方合力的结果,没有任何人站出来替他周转求情,所有人想得都是尽早把这个独树一帜的野小子碾死在脚下。

靳寒本来有足够的信心跟警方周旋,他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也相信那些所谓的证据即使伪造的再精细也肯定会有漏洞出现。

可他漏算了一样,他现下的生意合规合法不假,但他以前的行当是绝对不能拿到明面上说得,警方的行动组里着实有能力突出的人在,有人从他身边下手顺藤摸瓜的查到了黎叔身上,靳寒又始终没有改头换面,警方只要拿着他俩的照片去边境走一遭就肯定会挖出些事情。

他们当年只经手木材和玉石,最多偶尔夹带两件文物,毒品、军火、人口贩卖之类的事情他和黎叔都不沾,他们也身上没有太多人命,真追究下去恐怕最多只能说他们在正当防卫的时候杀过几个人。

然而德钦就不一样了,德钦跟那片地界的反政府武装有不少牵扯,东南亚那边本地的势力已经渐趋消退,他国佣兵介入的背后是更为复杂的财团势力,德钦一直在泥潭里没有脱身,中方一旦介入调查深挖,德钦一定是重中之重。

靳寒知道想要打压他的那股势力只是想在经济层面上将他的公司击垮,所谓的加害者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对边境的事情恐怕也不会太感兴趣,但警方不同,黑三角一直是国境附近的隐患,虽然他与德钦在某种程度上一直遏制着那片地界上的毒品交易,但在真正的执法者眼里,他们与那些混迹边境的雇佣军都是一丘之貉。

靳寒不得不在警方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问题之前做出选择,他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来做以反击,所以他才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严皓所截断的那则通话就是他跟行动组高层达成的协议,他担心陈焕和季澜关系太近会生变,中途甚至还将陈焕支走,他把季澜当成罪魁祸首推上了前台,如果中途没有出现那群将季澜绑架的人,那辆车就会将季澜送到行动组提供的安全屋里关押起来。

“他一开始就是要把你送去当替罪羊的,虽然这件事情最后没有发生,靳氏的罪名现在也洗干净了,但是,但是那天把你接走的那些人也是他以前的仇家!他肯定是之前在边境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那些人才会对你下手,季澜,你明白没有,从头到尾,从头到尾都是他害得你!他现在对你好只是因为他对不起你!”

电脑反复播放着那段音质不太好的通话记录,季澜挣开严皓的手,俯身去握着鼠标关掉了音频。

所谓的真相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抬眼看向几乎睚眦目裂的小少爷,严皓脸上伪装出来的平和已经完全被撕碎了,取而代之的是比他这个受害者还要义愤填膺的神情。

“…国安有一个特批的入驻名额,原定的正主在行动中受伤,失去了机会。”

季澜沉默一会才迟缓开口,他对这件事情其实早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公司出事以后他寸步不离的守在靳寒身边,该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就算是记忆上还有些模糊,他也能够把前后捋顺。

季澜拉开凳子靠着桌边坐下,他需要跟这个不相干的人做以解释,严皓背后的家世不能小觑,靳寒眼下已经很辛苦了,他不能让靳寒再因为这件事情被江家摆去敌对的位置上。

“厉组长是唯一的备选人,但他年纪尴尬,只有这一次晋升的机会,否则时间上来不及,靳氏的案子已经足够大了,再挖下去对他而言就是错过时机。”

指尖的破口已经不再出血了,季澜忍不住又伸手抠了两下,把原本还剩一点点的倒刺又撕扯开了一道不小的血口,“这是我查出来告诉他的,我是不知道他要把我推出去,但他就算没有那么做,我也会去自首,我也会,去给他顶那些罪。”

“靳氏是他的那么多年的心血,公司不能垮掉也不会垮掉,他只是需要时间而已,这是我唯一能帮到他的地方,再说…我也相信他,我就算最后真的认罪进去了,他也会来看我的。”

严皓没有再开口说过一个字,季澜稍稍的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带着少许苦涩的笑意,“在您眼里,我这样的人肯定是低贱到极点了,但是您不了解我,您也不了解我和靳先生之间的事情。”

“他是牵连了我,但我不在乎,您觉得我低贱也好,犯贱也好,我不管他现在对我是不是真正的爱,就算带着愧疚,就算他只是想弥补什么,只要是他的给的,我都要。”

季澜很少会用这种执拗到带有敌意的语气,他像是个小小的刺猬,正用力伸展着自己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软刺,他愿意用最柔软的腹部紧紧抱着怀里嶙峋粗粝的石头,哪怕被磨得穿肠破肚血肉模糊,他也心甘情愿。

靳寒那边结束的很快,任老的心腹自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他当空气晾了二十多分钟之后肯定不会高兴到哪去。

好在这人只是负责来传个话的,对于两方的合作说了不算,任家势力盘亘西部,这几年打算逐步往沿海发展,任屹是极少数的看得上靳寒的老辈,他与靳寒的出身类似,所以愿意在这种关头帮衬一把小辈。

靳寒十一点十五把人送走,他满心记挂的都是季澜,连顿午饭都抽不出空作陪,只能失礼到底,让陈焕代他去陪对方吃饭。

之前的例会也暂停了,他把人送走之后直接上楼去找季澜,在办公室扑空的时候他整颗心都差点停跳,生怕季澜是想不开才故意躲着他。

他在秘书的提醒下找到了季澜和严皓身处的小会议室,屋内人声从没关严的门缝里一股脑的涌出来,制止了他贸然闯入的动作。

靳寒像尊石像一样立在无人的走廊上,这层是正常的工作区,往来路过的员工只能心惊胆战的绕着他走。

他在门外杵了将近二十分钟,听见了嘈杂失真的录音,听见了严皓愤怒的控诉,也听见了季澜平静且坚定的发言。

季澜最后一段话说完,严皓重重的合上电脑夺门而出,他是千娇万宠的小少爷,他理解不了季澜的心态,他不懂季澜为什么会握着这样一份卑贱低劣的感情死活不放。

严皓愤怒到极点,他恨靳寒卑鄙,恨季澜轻贱,他一辈子到现在就付出了这么一回真心,他自信可以比靳寒好上千倍万倍,他不明白季澜为什么会不要。

他与靳寒刚好撞了个正着,他跑得急,靳寒站得稳,鼻梁碰上鼻梁,胸口撞上胸口,闷响声中严皓几乎直接被撞倒在地。

可他不等晕眩劲过去就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他发狠似的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勒令自己不能回头去看跟出来的季澜,他大步流星的迈上电梯按下关门键,即使鼻子下面淌了两道刺目的鲜血出来也没有伸手去抹。

季澜眼见着严皓冲出去和靳寒撞上,他本来还想把严皓和靳寒之间的矛盾化解掉,结果反倒弄巧成拙,事情到这一步就没什么挽回的余地了,他能做恐怕只有再个找机会去跟江家的当家人道个歉。

上一篇:365日爱恋 下一篇:黑之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