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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暖(89)

作者: 幕心 阅读记录

掌柜的将楠木盒子递到李敝言手中,李敝言却愣了。

他这样,哪有半点孔孟君子的作为?二十年的圣贤书,难道全都抛诸脑后?

“公子,你看不看?不看快把东西还给我……”掌柜的咳了咳,“但银子我可不退。”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李敝言,李敝言深吸一口气,“啪嗒”打开盒子,但见红色的绒布上,静静的躺着一枚墨玉。

辅首衔环的山海经异兽椒图,用墨色的玉雕镂出来更显得栩栩如生。陈旧、轻微的划痕,每一道都与自己此前见过的重合。

魏正则曾说过:这是大儒张素亲赐的东西,天下间只此一枚。

只此一枚。

可这一枚,出现在秦画晴手中。

李敝言险些拿捏不稳,一旁的掌柜忙将墨玉抢了回去,胆战心惊道:“你这人,看起来蛮精神的,连个东西都拿不稳!”他吹了吹墨玉上不存在的灰尘,小心翼翼的放回盒子里,随即道:“公子,这墨玉你看也看了,明日客人便要来取,这玉还得修补一下,我先收着了。”

说完,掌柜撩开帘子去了后堂。

整个翡翠阁里,就剩下几个打瞌睡的小二,和呆若木鸡的李敝言。

仿佛一切都串联起来了,从第一次他看见秦画晴开始。

那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找他的老师……她无视他的存在,无视他后来所有的讨好,一切都因为,她心里有了他的老师。而这块一直挂在魏正则身上的墨玉,也落到了她的手上,如今老师腰间一直悬挂着的,是她亲手所绣的荷包。

她投之荷包,他报之玉佩。

这一切都悄无声息的发生了。

李敝言想起了那晚在秦府夜里看见私会的“丫鬟小厮”,他以为那是长相相似的两个人,其实……其实就是他们吧?他的恩师,和他最最喜欢的女子。

怪不得魏正则会对他说,他们还没有三媒六聘;怪不得秦画晴怎么也不肯透露自己爱慕的人是谁,她不能说。

老师与秦良甫多年政敌,到头来,他竟然和秦良甫的女儿在一起,这是多大的笑话,多大的讽刺?

李敝言很难受,可他想到日后秦良甫得知真相的样子,却忍不住想笑。

他似笑似哭,踉跄着离开翡翠阁,外面的太阳毒辣辣的,晒的人皮肤发痛,然而李敝言虽然汗流浃背,心底却冷到骨子里。

莫名其妙的,他突然心底升出一股不甘。

他突然想去质问秦画晴。

不管任何缘由的,他要见她,想和她说个清楚。

***

秦画晴和锦玉共撑一伞,说说笑笑,才走到秦府正门,就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见刺目的阳光下,李敝言一身白衣,纵马朝这里而来。他面色凝重,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大汗淋漓也不见得他擦。

秦画晴记起他从渭州归来,本以为会去很久,没曾想回京的这般迅速。

她蓦然心底一惊,难道渭州出事了?

她顿住脚步,蹙眉问:“李公子,你如此匆忙,可是渭州发生了什么事?”

李敝言翻身下马,看着秦画晴忧心的面容,一如既往的美丽,可他的心,却抽疼的不像话。

她骗的他好惨。

李敝言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丝颤抖,他顺着她的话头,接道:“放心,魏大人无事。”

秦画晴一听魏正则没事,顿时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好……”

一旁的锦玉惊骇的拉了拉秦画晴的衣袖。

秦画晴倏然大惊,瞪着双眼,满脸讶异,连说话也不利索了:“李公子,你……你……”

李敝言看着她的反应,顿时心底最后一丝期望也没有了。

他垂下眼帘:“我能问问秦姑娘,是什么时候与我老师……与我老师……”

“你先别说!”秦画晴看了看周围,这可是在秦府门前!

她连忙将李敝言引到拐角的阴凉处,擦了擦鼻尖细细密密的汗珠,沉声问:“李公子是从哪里得知来的消息?”万一她与魏正则的事情被郑海端党的人发现,以此为要挟,对她,对他,甚至于对秦府,李府,整个靖王党都不利!

李敝言方才一时间又惊又急又难过,脑子转不过来,这会儿见秦画晴一脸凝重,想到靖王此前在渭州说的话,也反应过来了。

他顿时收回那迷茫的神色,看着秦画晴娇美的面容,低声道:“没有人告诉,是我自己猜测的。”

秦画晴这才放心下来,看了他一眼,定定道:“李公子多多少少应该明白朝中局势,此前我连获灵都不说,就怕我与文霄的儿女情长会连累到其他,所以隐瞒的滴水不漏。现在咱们与李大人、项大人等都是一条船上的,这件事还请李公子代为保密,在大事未成之前,不要声张。”

她略柔嫩的脸孔,却做出如此严肃的表情,让李敝言心头更是浇了一盆冷水。

“秦姑娘,我来找你不是想谈这些。我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与我老师……”

“李公子。”秦画晴冷冷的打断他,“我此前便说过,你我无缘。至于我是怎么和文霄相识相知,也没有必要告诉你。不过你是文霄的学生,又是获灵的好友,我不希望因此让我们之间关系隔阂,毕竟我很愿意结交李公子这位朋友,也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

李敝言闭口不言,大颗大颗的汗却滴滴答答的流。

秦画晴看着他这样也于心不忍,语气放柔了一些:“李公子,你总会找到你真心相待的人。”

比如那陈夫子的女儿。

别的话她也不想多说,要不是看李敝言确实品行不差,否则她会像对待薛文斌一样一样。

“告辞。”秦画晴给锦玉使了个眼色,锦玉连忙撑开伞,两人相携回府。

李敝言愣了半晌,仿佛听见心碎,看见了心火熄灭,又傻站了片刻,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离去。

七五章 国丧

月末。

秦良甫也无法一直赖在府中,硬着头皮也要去上朝。

如今朝廷里争吵不休的便是沧州各地大旱,以及流民起义的事情层出不穷,李赞主张掏空国库上下节俭,也要赈灾安抚难民;郑海端却以天子重病,不予理会,两方僵持不下,圣轩帝卧病在床又无法做出决断。

秦良甫老神在在的站在角落里,听他们吵的不可开交。

结果这一上午过去,还是没有商量出一个对策,百官又鱼贯而出。

秦良甫双手拢在袖子里,正往东华门走,李赞忽而快步跟了过来,与他并肩。

秦良甫忙道:“李大人。”

“秦大人不必多礼。”李赞脸色有些泛红,想必方才和郑海端吵的有些狠了,他平复了一会儿,才道:“秦大人应该记得上次我给你说过的事情吧?”

秦良甫楞了一下,试探着问:“可是有关令孙的事情?”

“不错。”李赞难得露出一个和睦的笑,但随即又耸拉下来,“我那小皮子不知闹什么病,前几日忽然说、说配不上秦大人令嫒,让秦大人不必考虑他二人的婚事了。”这话让他来说着实尴尬,可为了自己的宝贝孙子,李赞拉下老脸也得说。

李赞满脸歉意:“这……还请秦大人不要见怪,改日我定拉他来当面赔罪。”

秦良甫知道秦画晴对李敝言无意,多次也说过不想要这门婚事,他刚好可以顺着李赞的台阶下,忙笑道:“李大人哪里话,年轻人的事情你我也掺和不了多少,令孙定然有自己的打算。小女也是顽劣性子,我再留她两年在身边也无妨啊。”

他这话倒是说真心的,眼看京中要变天了,还是将儿女揽在自己羽翼下安全。

李赞没想到秦良甫这般好说话,笑眯眯与他闲谈一会儿,出了皇宫,便各奔东西。

秦良甫正要回官轿,却听身后有人喊他:“秦良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