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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暖(93)

作者: 幕心 阅读记录

他仿佛被抽干了浑身力气,颓然的坐在椅子上。

半晌,他才蹙眉道:“靖王是从哪里得来的调兵虎符?”

卢思焕也看向钱如讳。

钱如讳也一脸茫然:“这……下官就不知道了,莫非兵部尚书詹绍奇他、他……可是他一直关在宫中,鞭长莫及。方才下官也找人里里外外搜过了,詹绍奇也不知道虎符去了哪儿,应该与他无关。”

大势已去,郑海端却还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他拍案而起,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就算此次政变失败,我也绝不让李赞等人好过!卢思焕,钱如讳,你们传令下去,让禁军按名单将这些官员赶尽杀绝,连他们京中妻儿老小也不能放过!”

卢思焕虽然知道政变会血流成河,可没有想到他竟然连对方妻儿老小也要杀害,一时间愣在当场。

“还不快去!”

郑海端抄起桌上的笔架,朝卢思焕狠狠砸去。

钱如讳忙一把拉开卢思焕,一叠声儿道:“遵命,遵命。”

钱如讳拉着还浑浑噩噩的卢思焕,出了门,见卢思焕要去吩咐禁军,他立刻扯了扯卢思焕的衣袖:“卢大人,你可别傻了。”

卢思焕这才回神,看向钱如讳道:“什么?”

钱如讳将他拉入一旁的庑廊拐角,指着宫殿的飞檐翘角,叹然道:“郑大人是成不了事了,你我都心知肚明。如今靖王率大军兵临城下,破城夺位只瞬息的事情,方才郑海端还让你我下令去杀死靖王一党的官员,甚至杀死这些官员的子女,我看……郑海端是糊涂了!我等现下能对他们赶尽杀绝,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焉知靖王不会对你我家人下此狠手?依我看,若要保全家人,不如趁此时机打开城门投诚,说不定还能留妻儿子女一条性命呐!”

他言辞恳切,一语惊醒梦中人,卢思焕这才猛然一个激灵。

“钱大人,你说的对!”

郑海端都要完了,还想拉他一起下水,即便共事这么多年,为了妻儿子女,他卢思焕良禽择木而栖,也无可厚非!

卢思焕看着阴沉沉的天,问:“钱大人,你看下一步该如何去办?”

钱如讳微微一笑:“自然是去城外,通知禁军开城门,迎接新皇。”

两人商议完毕,便避过郑海端其他耳目,好在此时城中已经一团乱糟,也没谁注意到他二人。

卢思焕身上有郑海端的信物令牌,来到城门上,给守城的禁军首领看了一眼,那禁军首领早就守不住了,不假思索,立刻打开城门。

眨眼之间,一身甲胄的靖王朱宁应威风凛凛的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握长刀,身旁另两匹马上分别是魏正则与方子明等武将,他们身后跟着乌压压一片士兵,冷风萧瑟,气氛肃杀,京城长街静谧至极。

卢思焕与守城的禁军忙跪在靖王面前,磕头认罪:“下官等人一时鬼迷心窍,希望现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还请靖王饶命,绕过我一家老小啊!”

卢思焕老泪纵横的哭了半天,一看旁边的钱如讳却直挺挺站着,面带笑意。

“钱大人?”

钱如讳回过神,用极其轻佻的眼神扫了一眼卢思焕,随即大步上前,朝朱宁应单膝跪拜:“启禀靖王,下官幸不辱命!”

朱宁应翻身下马,扶起钱如讳:“有劳钱大人了。”

他随即转头,看向旁边的魏正则,笑道:“说起来,还多亏了魏大人的连环计。”钱如讳也笑了,朝魏正则拱手:“魏大人,别来无恙。”

两方还了礼,魏正则肃容道:“此时不是说话的地方,殿下,快速速入宫勤王吧,以免那突厥叛贼将皇上伤了。”

朱宁应眼珠子一转,强忍笑意:“不错。”

跪在地上的卢思焕已经彻底傻了,目光看了看钱如讳,又看了看魏正则,怎还反应不过来。原来靖王勾搭上了魏正则,以他做谋臣,怪不得会想到一路招募农兵勤王,使两大节度使反目,宁州刺史晁冠东是他好友,关闭城门等等都说得通了。

搞了半天,这一切都是他们上演的诡计。

离间,使诈,诱敌——简直无耻!

七八章 封赏

京城内已经乱成一团,街道坊门铺面皆已关闭,人人自危。

各种传言在京城百姓之间流传,有人说突厥大军杀入,也有人说楚王谋反,满城风雨。

丁正家中的小厮搭着梯子看了一眼,回来禀报:“大军已经入城了,只是不知道是靖王的人马还是楚王的!”

那小厮还想再看,被士兵发现一阵呵斥,吓的一屁股蹲的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秦画晴推开秦获灵,提起裙摆想要爬上梯子看个究竟,被张氏一把拽了下来:“画儿,你不要命了!万一是楚王的人马,见你美色,你可知道后果?!”

秦画晴这才有些惶恐,她退后几步,不再言语。

铁骑踩踏着街道石板发出整齐而肃穆的声响,秦画晴站在丁正家中的假山楼阁上,远望着巍峨壮观瑶楹金栱的皇城。

她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只希望魏正则给她的令牌能有作用,一定要保证自己父亲的安危。

***

郑海端传令下去,半晌没有回复。

他枯坐了半晌,也坐不住了,正准备起身出去看看,就见朱宁嘉抱着传国玉玺冲进上书房,大哭大叫:“郑大人,大事不好啊,我大哥他带兵杀进来了!杀进皇宫了!”

“不可能!”郑海端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嘴角抽搐地道,“禁军守在城门,靖王的兵马怎能长驱直入?”

朱宁嘉跺了跺脚:“卢思焕与钱如讳投诚,用你的令牌,打开了城门,所以……”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郑海端一把推开,跌坐在地,怀中的玉玺骨碌碌滚出老远,朱宁嘉连忙爬过去将玉玺又揣入怀中,仔细的擦了擦灰。

郑海端冷笑:“草包就是草包!”

他推门走了出去,此时正是日落时分,橙黄的夕阳悬挂在天边,晕红了半边天色。斜阳画角哀,靖王军队长长的号角声吹响,听在郑海端耳朵里,却充满了悲声,正如他已绝望的心。

不知哪座宫殿起了大火,有宫女惊慌失措的大叫大喊:“走水了!走水了!”几座紧靠宫城的殿阁被点燃了,火势燃烧迅猛,火光和浓烟直冲天际,与那天边红彤彤的夕阳融为一体,分不清哪边是火,哪边是天。

宫女太监四散奔逃,有神色匆匆的禁军在郑海端耳边说了什么,但郑海端似乎已经失聪,听不清了。

怪就怪他不该做那执政天下的美梦,从一开始就错了,就不该选择楚王,若是安安分分当个权臣,或许还没有今日的“勤王”,可是他不甘心,他三十多年宦海沉浮,该有的都有了,但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一便想着二,有二便想着三,来来回回怎么都填不满欲望与虚荣的沟壑。

他不想当皇帝,可当个谋反之臣为何也如此难呢。

郑海端还在望天思索,丝毫不知宫门内院已经一层层被靖王的兵马打开,对方正杀气腾腾地向他杀来。

当朱宁应等人平定叛军,找到郑海端的时候,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上书房外的槐树上,一截白绫随风飘荡。

“靖王殿下,郑海端畏罪自缢了。”

钱如讳没想到郑海端竟然会上吊自杀,他难免有些惊讶。曾经叱咤风云,搅乱超纲的一代佞臣,就这样死了在败北的政变之下。

朱宁应叹了口气:“嗯。”

魏正则没有说话,他听见书房内还有动静,迈步便走了进去,靖王等人忙随后跟上。

一进屋子,便见朱宁嘉还穿着一身崭新的登基朝服,头上的冕旒早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紧紧抱着传国玉玺,正襟危坐在书房的椅子上。

“皇兄,你来了。”

朱宁嘉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声音也嘶哑干涩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