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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金主不太冷(41)+番外

作者: 初楼 阅读记录

万事万物皆分两极,爱极、痴极则恨极、嗔极,人间须臾几十年前尘过往,在寂尘看来,不过一枕黄粱,直到梦里的人堂而皇之地出现十里殿之前,隔着重重台阶笑眯眯地问了一句:“上面那么高,冷不冷啊,要不要我上去给你暖暖手呀。”

寂尘有些愣怔,然后,白芷真的一步一步地踩着台阶而上,对于没有修为的魂灵来说,十里殿前百丈阶无异于刀山火海,难于上青天,寂尘看着白芷一次次被刮过的罡风毫不留情地吹下,又看着他拍拍衣摆站起来继续往上走,吹落一次则再次站起来,不知疲倦、至死而已。

等他终于走了上来寂尘轻轻一挥,便又将他甩落下去,淡淡道:“转世去吧,本座不是政泽,你也不该再记得。”

换作平常亡魂入九幽、渡轮回,是不用来见他的,然而寂尘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思,让阴差将他带到了十里殿,一句话也不知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白芷只是站在台阶之下,看了看他,就真的往外走了。

忘川旁的彼岸花开了谢、谢了又开,花开叶落生生不见却依然能一季一季生生不息。

第49章 铁锅炖自己

正常轮回不用多做处理,而若有人死于非命或心有不甘则需要有专人前去渡魂。冥府内负责处理怨灵,痴魂的职位叫做阳冥使,因着这一职位的要求颇多,自他继任冥主起已经空了很久,又过了两百年老眼昏花的判官前来报捷,颤颤悠悠地跪在台阶下,眼中隐有试探之意:“大人,有鬼修从万鬼窟中存活了下来,自荐担任阳冥使一职。”

世有恶鬼穷凶极恶,先任冥主觉得处理他们麻烦,所以想了个法子让他们大的吞噬小的,小的互相厮杀,这便有了恶灵聚集之地,万鬼窟。

寂尘眉头皱了皱,万鬼窟出来的恶鬼又怎么能当得起这阳冥使?

一人走到了殿前,熟悉的面容上依然堆着轻佻的笑意:“现在我可是你的手下了,走不得了,走不得。”

万鬼窟如何险恶,一着不慎能被撕碎成齑粉,寂尘看着他周身萦绕的光,漆黑而蔽日,知道这人修了鬼道,人魂一旦堕入鬼道,便再也无法入轮回。

寂尘看着他:“修习鬼道,你知道自己最后的下场是什么吗?”

白芷笑得毫不在意:“知道啊。”

说着一跃而起,轻轻巧巧地越过了百丈阶,顷刻间就来到了寂尘面前,凑近了看他,眉眼带笑:“果然,我还是喜欢离得你近一些。”

寂尘胸口有一团戾气,一挥袖,白芷依然毫无招架之力,再次落到了最下端的台阶前,好在这次比之前少了些狼狈,神情中有几分不虞,一开口懊恼的却是:“怎么还是打不过你,以后在床上怎么办。”

神识消损、魂飞魄散之类对他而言无关痛痒,这人到了这地步竟然还只是想着这档子事,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

寂尘想不通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地将阳冥使令交给了他。

此后,冥府中人总能看到他们冥主大人专属的十里殿内多了个插科打诨、油嘴滑舌之徒,而素来喜欢清静又不喜多言的冥主,在屡次被登徒子言语上占尽便宜之后,多数情况下是选择将他从殿内扔了出来,而阳冥使约莫是脸皮太厚,被扔出来一次就孜孜不倦地寻求第二次被扔的机会,用人间的话来说大概是叫:“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这种鸡飞狗跳的闹剧一演就演了八百年,没有一天休止。

寂尘自诩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目睹白芷的所作所为,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想看看凡人的心思究竟能坚韧到什么地步。

然而他说不出为什么会一次次纵容白芷胡闹。

殊不知,突如其来的大敌当前往往让人做出意想不到的防御效果,而习惯的可怕就在于它无声无息、潜移默化而让人无从招架,恰如温水煮青蛙,待察觉时已经避无可避,看戏人终成戏中人。

不过现在的寂尘是不曾知晓的,这便应了习惯的又一绝杀之技:让人深陷而不自知。

那边白芷已经陷入昏睡,整个人保持着方才坐在地上的姿势,是他一惯不成体统的样子颇为放浪形骸,微微低着头,却像是被抽去控制丝线的木偶,再无生机。

寂尘走近周身光芒黯淡下去的白芷,轻轻敛眉,做出了不在自己意料之中的举动。矮下身,蹲在白芷面前,看了看又看了看,伸出手在他支棱起的短发上先是轻轻按了按,试图让几根乱发变得熨帖。

而发梢叫嚣似的,在他手掌离开的同时再次“张牙舞爪”地竖立起来。

相识千年白芷这个人一点没变,整日里没有正形,连带着发丝都是一副纨绔做派,生平之事能不用脑子就不用脑子,为数不多的计谋都用在生前带兵打仗和坑蒙拐骗楚政泽了,也不思量思量就算有焚净令在手,冥界业火是他说唤就能唤来的吗?

方才不过是寂尘在一旁使得障眼法。

老判官几句话泄了底,身上的焚净令不翼而飞,寂尘稍一思索就明白了白芷的意图,多半是想用自己做引,跟犼同归于尽,想到这里,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怒意,泄愤一般将白芷头发揉乱。

随着他的动作,白芷身体没有支撑后倾险些要跌倒在地,寂尘一时间连术法都忘了怎么使,只来得及本能一般护住他的后脑,人跟着一起倒在了地板上。

白芷被一阵天旋地转的震动惊醒,昏迷前他记得自己引来了业火,而当下周身灵力运转流畅,看起来魂魄并未受损,看着趴在自己身上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投怀送抱的寂尘,越发分不清东西南北。

酒意散去神志恢复,白芷又成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向寂尘不假思索道:“原来大人好这口,强丶制爱?”

寂尘对上白芷的视线,想不通这人怎么就能突然醒了,像是被人“捉奸在床”一样,眼中又闪过几分不谙世事的迷茫,白芷见状睁大了双眼,依稀又看到了当年的政泽,不过只一瞬就再次没了意识,头一偏睡了过去。

怀中“砰砰”跳跃的东西,安分了下来,寂尘的手从白芷的额上拂过,看到从他脑中有零星金色光芒闪烁然后消失不见,手却没有抬起,反而沿着白芷的眉梢不自觉向下描摹,至略有些薄的唇反复摩挲。

指腹所及一片柔软,某种蠢蠢欲动之感燃烧着、喧嚣着,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寂尘倏尔收回手。

白芷亲过来的时候,寂尘险些环住他,改拥为推才生生收住。他不知道自己的失态从何而来,他却知道由来已久了,根源就是身边的这个人,寂尘先前一直避如蛇蝎唯恐犯了忌讳,现在在自己都理不清的情况下不想被别人知晓。

历任冥主千年一劫,大劫将至,他本该在梦境中潜心修炼、闭目塞听不问世事。恍惚间有滴泪落在了他眼角,世间万物轮回有序、而若有魂飞魄散者,身陨形灭之际仍是归于冥府,化作冥主眼角的泪,千年来听说者多,真正沦落到此境地的却是少之又少。

像是想到了什么,寂尘原本闭着的双眸蓦然睁开,那个笑说着要给他暖手的人,有些时日没来了,身临百丈台,寂尘忽然觉得有些冷了。

召来老判官,问了白芷的行踪。

弄清了来龙去脉,寂尘留下句“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转身已经来到了人界,之后便见到了在他心中掀起轩然大波的祸首正喝得像个醉鬼一样东倒西歪,奇怪的是一路上忽上忽下、不得安生的心却在刹那间有种尘埃落定之感,跟着沉了下来。

不过白芷接下来的行为,轻而易举地就让寂尘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恨不能掐死一个人”,眼睁睁看着这人将误以为的业火催动到了第七重,看起来发狠的人是真的打算来个火烧自己。

怎样也该给他个教训,本着这种想法,寂尘由着他折腾,让白芷有灼烧感却不会真的受伤。不过现下看来,因为他的一时疏忽,白芷方才的记忆已经不能留了,属于教训的那块自然也一并跟着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