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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爱(30)

作者: 彰显其缘 阅读记录

牛念心里咯噔一下,但她很清醒,她敏感地注意到对面男人的措辞,他说的是“我妻子”,而不是“我们”,就是说那个“失去的孩子”九成九跟这个男人没半毛钱关系。

高志强看着眼前的人,她的目光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女孩般的纯粹,她可能还不足够成熟,但是她有一定的社会阅历,不会轻易相信人,也不会被少许的金钱打动,她有自己的想法、目标,是个有独立人格的人。

他问:“冒昧问一下,你今年多大了?”

牛念答:“二十七。”

高志强点点头,说:“二十八年前,我跟我妻子雅文都是18岁,她是学舞蹈的,你知道我们N城是小地方,她想继续深造只能考出来,所以她来了M城,想考M城的舞蹈学院。”

那个舞蹈学院牛念知道,全国都排得上名。

“后来,”高志强说,“她被一个男人诱惑了。”他的表情变得黯然,眼神中又恐怖也有愤怒。

牛念只是听着,仿佛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她发现,当你能置身事外,看待问题的角度都清晰了起来,即使她现在脑袋还是懵的。

在高志强的讲述中,他的妻子雅文与他青梅竹马,感情笃深,可是雅文要到M城备考舞蹈学院,她家条件不错,给她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她平时在学院开办的培训班上课。

她是在这个时候遇到那个男孩的,虽然高志强把那个男孩描绘得像个恶魔一样,但是牛念知道,能吸引那样一个女孩儿的男孩子,一定有他的优点,比如,特别才华,比如个性,比如与众不同的气质。

男孩子是个落榜的美术生,独自在M城补习,准备再考一次。

于是,一个画画的男孩,遇到一个跳舞的女孩,两个为艺术而生的浪漫灵魂相遇,开始了一段看似美好单纯的爱情。

牛念只是安静地听着,反应也并不激烈,高志强想,也许是抚养她长大的人并不避讳她的来历,又或者她从什么渠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总之,她看上去是能够接受的。

牛念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他叫什么名字?那个美术生。”

“段宏,”高志强说,“他叫段宏,大学也没考上,后来回老家结婚了,入赘给一个挺有钱的人家当上门女婿,没什么本事,老丈人给他钱开了家画廊,年年赔钱。”

牛念浅笑,一个人要恨一个人到什么地步,才能把他的现状都调查清楚,就为了每年度憎恨他一回吗?

高志强扯了个笑容,对她说:“你看,说不定你这次帮的是你的弟弟呢。”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弟弟这个词,只能让牛念想起总也安静不下来的牛白云腾。她与那个病卧在床的高明,实在距离太远了,即使说不定是有血缘关系的人。

牛念说:“您放心,我已经同意捐献了,不会后悔的。”

高志强犹豫了一下,又问:“你想见见……雅文吗?”

这个问题牛念没想过,就在不久之前,她只是个父母在失去亲生女儿之后,随手从路边旮旯拣回来的弃婴,别人不要的孩子,现在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妈妈还嫁进豪门,豪门的富二代对她态度还挺好。

当然了,这份好也在于她是富二代儿子的救命稻草,非常重要的血源。跟儿子的命比起来,其它的真的都算不上重要。

高志强说:“我今天就是过来看看你,你不要有太大压力,听说这个周末你有次血检,到时我会过来。”

“不用的。”牛念说。

高志强说:“要的,毕竟是为了高明。”

果然,牛念想,为了自己的儿子。

临走时,高志强还问需不需要送牛念一程,牛念拒绝了,高志强也没强求。

高志强的妈妈临上车的时候回头看了牛念一眼,牛念被看得一楞,那眼神里明显带着厌恶,藏都藏不住。

☆、25

牛念觉得最近自己的心理承受力成几何倍数增长,已经到了处乱不惊的地步,她觉得无论接下来发生任何事,自己都能坦然面对。

就像这次,突然有个男人来跟她说,自己的老婆可能是她亲妈,她都能第一时间接受,还认真地听了他们当年的故事。

不过仔细想想,作为有血缘关系的人,基因配型相合概率自然是高一些,她既然献了血,被发现也不奇怪。这似乎要感谢她生病的异父弟弟,可是生病的弟弟更可怜。

躺在床上的牛念翻了个身,又想着,自己其实还挺富有的,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不对,云腾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云腾才是弟弟。

牛念被自己绕迷糊了。

郑学敏端着水进来,轻声问:“睡不着啊?”

“嗯。”牛念含糊地应了一声。

是的,她生病了。即使心理承受力已经到达一定高度,但是实实在在的身体还是很脆弱,得知牛超群不是自己亲生父亲时她挺住了,得知父母曾经为了互相推诿她大吵特吵时她挺住了,但她还是没挺住在偶然间得到疑似亲生母亲消息的时候。又或者说,前面积攒了不少压力,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塌了她。

跟高志强见面的那天晚上回家她就不舒服,半夜开始发烧。一开始睡得迷迷糊糊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忍着浑身的酸疼去厨房找水喝的时候差点晕过去,正好被起夜的郑学敏看见,这才扶着她回卧室躺好,又是倒水又是找药。

郑学敏坐在牛念床边,用勺子把杯子里的水搅得凉一下,牛念看见灯下她妈脸上的皱纹一条一条的都映出阴影了,突然特别伤感。她长大了,妈妈老了,不管她妈曾经怎么看待她,可终究抚养她到这么大,她生病了,也只有她妈大半夜不睡觉,喂她吃药,喂她喝水。

不知怎么的,牛念的眼泪止不住了,顺着眼角往下流。郑学敏上了点年纪,眼神不太好,半天才发现,问她:“怎么还哭上了?身上疼啊?”

牛念摇头。

“真是的,生个病你哭什么?都多大了。”郑学敏声音中带了点责怪,“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动不动就哭,一哭还停不下来。”

牛念问:“妈,你讨厌我吗?”

郑学敏正犹豫杯里的水温是不是可以喝了,突然听见这么个问题,疑惑地抬起头看向牛念,她就突然想起来,刚把这孩子抱回来的时候,她才那么点小,还没自己胳膊长,哭得惨兮兮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又冻又饿都快发不出声音了,就这还在努力地委屈地哭。

仿佛就一转眼的时间,当年的小娃娃已经长得这么大,又能干又懂事,为什么呢,这么好的孩子不是自己生的呢?可是养育到这么大,跟亲生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郑学敏说:“傻话,我怎么会讨厌自己女儿?”

牛念突然就不哭了,瘪瘪嘴,点点头。

郑学敏喂牛念喝了一大杯蜂蜜水,守在床边看着她,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她说:“咱们家隔壁楼门新搬过来一个老头,说是老头,年纪也不大,还没退休呢,不过也快了。他们家独生子,可优秀了,刚考上博士,遇到车祸,哎,那么年轻呢,他老伴本来身体就不好,受不了打击,没两年也跟着去了。他一个人住在以前的家里,越住越伤心,越住越孤单,就把那个房子卖了,换了现在的房子,就在旁边楼门,一楼,院子里还种了花。一开始他从来不提自己的事,后来熟了才说一点。我觉得他挺不容易的。”

牛念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隐约就记得她妈说了些什么,老头?独居的老头?之类的。

烧倒是转天就退了,可是近来发生的事太多,牛念实在没什么食欲,吃不下东西,消瘦得很快,本来就挺明显的下巴瘦得更尖了。

牛念没敢把她亲妈的事儿告诉郑学敏,她自己都没想到怎么办呢。捐献骨髓的事也没说,只说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