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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妹(13)

猪大肠!猪大肠!审讯室那边有人叫喊。皮靴匆匆瞥一眼钱小红,咔嚓咔嚓往审讯室去了。

猪日的,么子事哩?钱小红心里一边骂一边伸着脖子往院门口看,望穿秋水,哪有坤仔和李思江的影子。天快煞黑了,雨像敌人的轰炸机,骤不及防,哗啦啦一阵狂扫,小部分挤不到地方的人淋湿了,瘟鸡一样直抖。钱小红肚子里咕噜咕噜闹革命,她一会左腿支撑躯体,一会右腿支撑躯体,变着姿势跟水泥地较量,与时间抗衡。忽然间看见皮靴坐在楼梯口,好像在登记什么,钱小红犹豫半晌,终于移到皮靴面前。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显然皮靴已经把钱小红放在眼里了。皮靴很年轻,年轻得带点羞涩。钱小红就把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皮靴摇摇头,提起笔沙沙沙写了几行字,然后哗地一扯,递给钱小红。

此人已交赎金,请放行。值班:朱大常。

钱小红的眼圈一红,真想立马叫声朱大哥!

你能给我留个电话吗?她咽了咽口水,声音在嗓子里灌了水一样骨碌碌地转。

朱大常犹豫一秒,又沙沙沙写下电话号码,说,你自己保重!

钱小红双手接了,狠狠点头,然后穿过铁栏门,消失于昏瞑中。

夜亮了,因为路灯和霓虹灯的光芒。钱小红站在马路上,东张西望,没有一处熟悉的景,忽地懵了。向路人打探了方向,又发现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那两条腿早就想罢工了,这会儿狠命地摆了两摆,她咬了咬牙,才保证身子没瘫软下去。于是顺着路人的手指,沿着马路,借着路灯,欣赏着多彩的霓虹灯,一路向詹士邦发廊开去。何解搞的?何解问都不问,就抓起来哒?何解不抓李思江?难道是詹老板达不到目的,想让我栽跟头?许多疑问苍蝇一样在头顶盘旋,钱小红拖着两条腿,一边跟苍蝇搏斗,一边不时找路人核实方向的正确。大约四五十分钟后,钱小红在詹士邦发廊里狼吞虎咽。

猩猩做的饭菜从来没有这么可口,连带生血丝的白灼鸡,平时看了都作呕的,钱小红却咬得这嘣嘣响,再在那院子里关一天,说不定连人肉都会啃了。李思江紧张地看钱小红一碗米饭下来,半碗汤水暖了肚子,小眼睛显得内疚不安。

小红,我找了坤仔,他去广州了,明天才回来,正准备明天去……

明天?明天早完蛋了!明天一早全送樟木头!钱小红放下碗筷,终于有了发牢骚的精力。

啊?那你怎么出来的?李思江惊讶失声。

我在里面遇到一个警察,是我姐姐的同学,是他帮的忙!钱小红的谎是撒给猩猩听的。

阿姨你做的饭菜真好吃!钱小红掉头对猩猩说。猩猩表情高深莫测,嘴始终处于欲闭未闭,奋力关住满嘴牙齿的努力状态,依旧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钱小红忽然间觉得自己很孤独,眼圈就红了,想想李思江有坤仔,猩猩有詹士邦发廊,如果真的等到明天,眼巴巴希望寄托于别人,还不知要受什么样的苦。她暗底里庆幸,自己有点随机应变的小聪明。她的眼里没有眼泪掉下来。

晚上发廊打烊,收拾完地面台面,猩猩就找钱小红谈话了。

阿红,你知道我这里是小本生意,从没出过岔子的。猩猩说话时不再关心满嘴豁牙,任它们四处凌乱。钱小红心里一凉,明白猩猩的意思,但不明白这种莫名其妙的岔子,算什么岔子,就说,阿姨,我一直搞不懂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猩猩不理钱小红,只顾自己继续往下讲。

我这里干的是正当生意,都看到你被抓起来了,是从詹士邦发廊抓走的,这很影响发廊的名声。操!钱小红在心里骂,正当个屁,一屋子的精子味!钱小红不好跟她硬撞,忍住对猩猩虚伪言词的愤怒,等她把话说完。阿红,詹士邦发廊怕是不能留你了!猩猩瘪瘪嘴总算吐出了关键的一句。

操他妈,不能留?老子还真不想干了!钱小红憋住火站起来,愤怒的脸对着墙壁,沉默的背向着猩猩,她不能跟她闹,工钱还没发,一闹只会自己吃亏,这猪日的打落水狗真她妈的有一套!

阿姨,不是阿红的错,阿红也是受害者啊!李思江傻愣愣地。

阿青不吭声一直玩着梳子,忽然也拖着长腔说,老板娘有老板娘的难处哦!

是啊是啊,猩猩接过阿青的话,阿红你活干得很好,我也很为难。

钱小红转过身来,猩猩一直以为她在哭,没想到钱小红却带着微笑,说,老板娘,多谢你这些天的关照,饭菜做得很可口,一起吃饭像个大家庭一样,真的很温暖。

阿红,你这个月的工钱,18天,250块。猩猩松了口气,再次露出哭一样的笑容。

二百五!好滑稽!也不知这头老猩猩怎么算出来的。不过,这是老子应得的。钱小红一边想,一边利索地接过猩猩手里的钱。

猩猩转过身,阴险地笑了。

真他妈祸不单行!这里头肯定有猫腻,老子成了二百五!钱小红拍着行李包,也不想扑打灰尘。

小红,下午的时候,老板娘说,你大白天出去卖……卖淫,所以就把你抓起来哒!

大白天卖淫?啊?老子去斯达岭厂里这次?操,老子还真想跟斯主管搞,真搞了送樟木头老子也认了!钱小红气咻咻地把包里的衣物抖落在床。

是啊,斯主管跟我们不同。李思江也说不清具体怎么不同。

他比我们大,我们努力点,能跟他一样!你信不信?

李思江惶惑地点头。

小红耶,你刚才说你遇到的警察是你姐姐的同学?

不是,我骗大猩猩的。他叫朱大常。

猪大肠?嘻嘻嘻嘻,笑人!

乱笑!我开始也以为是猪大肠。钱小红嗔李思江一眼,拿出那张纸条子递给李思江。李思江又念了一遍,读法一样的嘛!钱小红盯着另一张纸条发呆地看,说,我会找机会感谢他!

他把电话留给你?人家肯定喜欢你哒!钱小红嘿嘿笑,说,李思江耶,你一肚子坏水!坤仔把你教坏哒!坤仔功夫么子样?

么子功夫?

哈哈打架的功夫啊!

呸呸呸,不跟你讲这个,明天我跟坤仔说,我也不在詹士邦干了,我们是一条战线上的。李思江你还是不要冲动,觉得有干头就干。

小红耶,跟你说个秘密,我按摩的时候,给男的按那个地方,有的悄悄地给五十,有的给一百,老板娘都不晓得的。李思江的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头显得很大。

你有前途啊,思江,举手之劳,就搞个一百五十的。

你不晓得哩小红,我总觉得是在逗狗,你没见过公狗发情吧?真的一模一样!只差没吐着舌头哈哧哈哧的了!阿青更厉害,你不知道吧?好像是用嘴舔,钱更多!李思江舔了舔干燥裂皮的唇。

我怎么不知道?斯主管叫我不要在发廊干,他就跟我讲了发廊的这些事情。对了,你要是再遇到他,帮我要他电话。

听说你昨天的事了。坤仔和李思江回来的时候,钱小红刚刚起床。我问了治安队的人,问题有点复杂。你跟詹老板有别的关系?

钱小红被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操!什么关系也没有!这些人怎么这么卑鄙无耻哩?他们怎么说?

坤仔很憨厚,绝不像在编故事。那你也不要追究了,是老板娘在搞鬼。

坤仔,那天我们爬凤凰山,詹老板说给我开一间士多店,我没接受,这事你跟谁讲过?我只告诉过李思江,是不是思江?钱小红偏过头。

啊!李思江懊丧地说,我跟阿青讲了!阿青肯定告诉了老板娘!怪不得阿青阴阳怪气的。

没什么思江,塞翁失马,哪知祸福。事情注定是这样,我从来不觉得有多坏,我也不太想在发廊干,这样更利索。

小红,我也辞了工。快过年了,我妈在信里说,一定要回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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