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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妹(15)

我跟厂里联系了,觉得玩具厂环境好一点,明天或者后天可以去报到,床位可能要过几天,先在这里住着。你带身份证了吧?

我没身份证啊。

你多大?

十七。

没身份证谁敢用你呢?

我又不干坏事。

笨蛋,谁知道是你干什么的?

朱大哥,有身份证就能证明贼不是贼么?

噫?你还挺能狡辩!没有身份证肯定找不到事做,这样,我明天帮你办个临时身份证,你把出生日期告诉我。

吃完饭,朱大常带钱小红坐摩托车兜了一圈,穿过工业区,居民区,到了一片浑浊的海边站了一会儿,半人高的野草,被风拨得哗啦哗啦直响。

一个人夜里不要出来乱走。这里治安极为混乱,你要小心些。朱大常对着海说。

嗯,我可不敢。钱小红把那次被骗到荒地里卖淫的事儿给朱大常讲了,且说,那时要认识你就好了。

真要出事,认识我也没有用,我哪里赶得及。总之,记住我的话,夜里不要出来乱走。

回来时有点夜了。

我十二点值班,你要不介意,我就在这儿看书。朱大常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说。

朱大哥,你这么说我就不好意思了。你看吧,我也翻翻。

噫,朱大哥,这个字怎么读?

朱大常凑过来,把整个句子读了一遍,然后说,枕边有字典,那是无所不知的老师。朱大常疲惫地总打哈欠。朱大哥,你累了,也靠一会吧。钱小红往里挪了挪身体,腾出一片空地。朱大常靠过去,继续翻书。钱小红看书眼睛就打架,不一会又昏昏欲睡,头一歪,就触到朱大常的右肩了。朱大常觉得肩头渐渐发沉,又不好动弹,好半天才把钱小红放平了,抽身欲走,衣袖却被什么勾住了,转身一看,却是钱小红的手指头。钱小红依旧闭着眼,似在做梦。朱大常沉吟片刻,伸手把灯关了,大街上桔黄的光亮迅速填满房间。

朱大常半躺着,身体显得拘谨,右臂挤着钱小红的左肩,左手放在胸口上,似是极力捂住心跳。他闭着眼睛,不敢动弹。钱小红本来喜欢朱大常,又想表达心中的感激,用手指勾住朱大常的衣袖,这个举动的准确动机,到底是出于喜欢还是感激?钱小红自己也搞不懂。静静地躺着,听得见时间哗哗流淌的声音,未见朱大常的任何动静。钱小红支起身子,把头埋在朱大常胸口,听见他的胸口擂鼓。朱大常的身子一点一点往下移,大约花了半个小时才算平躺在床。他似乎在拒绝着,对抗着,挣扎着,然而却是节节败退地归顺于床。头与头碰在一起,身体人为地分开,是谁把脸凑近,谁的嘴先搭上对方的脸,没有人知道。整个过程缓慢得像时针,根本看不见它的走动。朱大常的脸热得烫手,呼吸像患了重感冒,全身迅速升温,肉体呈呼之欲出的状态。他纹丝不动,一任钱小红在他身上磨蹭,他惊人的忍耐力让钱小红大为诧异。如果不是他身体的证明,钱小红都快怀疑他是个阳萎患者了。

你全身热得烫手,嘴里冰凉,怎么搞的?隔着多层衣服,钱小红压在朱大常身上。朱大常难堪地笑,说不知道。朱大常被动地配合钱小红的摆弄,始终闭着眼睛,从视觉上抵挡诱惑,只觉得她的胸像一堆温暖的泥,按摩着,又像一轮一轮地涨潮,退潮,把朱大常的热血推上来,推下去,七上八下,把朱大常脸憋得通红发热。钱小红剥他的衣服,刚剥去外套,朱大常就伸出大手制止了。钱小红手伸进他的裤子里时,朱大常颤抖了一下,他那只本想阻挡一切的手悬在半空,在朦胧的灯光中,像个溺水者的呼救信号。朱大常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你不喜欢我是吧?钱小红打翻朱大常悬着的手,有点委屈。一点情绪上的风吹草动,钱小红就胸脯起伏。好像它们最容易受伤。朱大常半晌无话,然后用那只迷茫的手拍拍钱小红的背,说,你是个好女孩儿,可是我不想伤害你,不想伤害任何人。再说,我这样,岂不成了卑鄙小人了?

你不理我,那才是伤害我呢。

钱小红,阿红,你以后会明白的,我是客家男人。

什么是客家男人?

广东梅县一带,而且,我快结婚了。

噢!你是怕伤害她。钱小红像潮水一样退下手和身体。

我原来是中学教师,来这里才穿上警服,她刚过来没多久,是教师。朱大常撑起身体看了看表,快到值班时间,我得走了。他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整衣戴帽,回望一眼钱小红,说你好好休息。

关门的声音抹掉了朱大常的身影。

上午有人敲门,钱小红以为是朱大常来了,却是一个与朱大常年纪相仿的男人。穿得灰不溜秋,飘飘荡荡。

噫?大肠不在?男人小眼圆瞪,大嘴微张,一脸无辜的惊奇。

哦,我是朱大常的朋友,临时住几天。钱小红懒懒地倚在门边,她知道这个男人住在隔壁,也是个警察。多认识一个警察多条路,钱小红这么一想,就退到房间,说,来坐吧!

男人进来,职业性地四周环视一圈,笑嘻嘻地说,做?怎么做?

床上坐吧。钱小红指了指床。

男人眼睛滴溜溜转,起点和终点总是落在钱小红的胸上。

你好爽快啊?男人说。

真抱歉,没有凳子!钱小红装作听不懂男人的话。

嘿,不坐不坐,我是朱大常的同事,叫马小明。男人掏出555香烟,用钢质火机“嘭”地一声点燃了。

哦,马大哥,你关照点哟!钱小红媚笑,马小明无话找话,明摆着想亲近她。

有大肠关照还不够么?马小明脸上浮现暧昧,就像一盆脏水倒在街面。过一会他又说,马大哥现在关照关照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随便呀,马大哥买的,我都爱!钱小红把书当道具,胡乱翻出声响。马小明瘦得很不真实,像是谁用棍子挑刺着衣服晃荡着。钱小红忽然幻想马小明做爱的情景,总觉得他的身体会被枯枝似地折断,马小明偏不自知,还爱张些声势。钱小红忍不住偷笑。

你笑起来很像湖南人。马小明的幽默像他两条腿一样干瘦。钱小红想,朱大常肯定跟马小明说过自己的情况,马小明才会故意敲门的。钱小红对警察本来有几分仰视,结果被马小明一搅,就觉得警察也就那么回事。也就打着哈哈说马大哥真厉害,居然能从笑声肯定我是湖南人。

晚上的雨哗啦哗啦很有快感。雨和大地疯狂交媾,当大地浑身湿透,汹涌的积水盘旋着来不及排泄。雨抽身而去,钱小红便听到大地的呻吟,在下水道里汩汩流淌。雨有情,雨也无义,雨得到倾泻的满足,大地的胸怀敞得越宽,被敲打的区域越广,心头的失落越大,要承受的疼痛越深,要面对的空虚越重。钱小红趴在窗口,看着如泪水洗劫后发亮的街面,忽然想起家乡,想起姐夫,那些都像一场蹂躏的雨,远去了,在夜里像风一样,荡回来。雨太猛烈,树叶受伤了,似乎还在抽搐,霓虹灯忽然明眸皓齿的了。车碾过积水处,嚣张的水浪溅向行人,惊叫声像恐慌的鸟。钱小红第一次感觉孤独与渺茫。

雨过去,夜苍白失血。

这都什么鸟东西?钱小红很无聊,用指头量了量身边的书,这么厚,哪是人读的。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眼睛在惨白的天花板上瞎逛。庄老板五短三粗的字。a小姐的脸蛋。短腿与高个。猩猩闭合的嘴。风鼓起詹老板的裤子。李思江跟坤仔在做爱。阿青的青春豆。朱大常发烫的身体。马小明不真实的瘦。

咚咚,咚咚咚!

谁这个时候敲门?真他妈太可爱了!钱小红像条憋坏的鱼,一跃而起。只见马小明手指头勾着塑料袋,瑟瑟地站着,也许他并没发抖,只是因为太瘦,钱小红就觉得他瑟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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