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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妹(22)

有什么反应或者症状?雀斑瞟了钱小红一眼,雀斑如蚂蚁爬行在她泛黄的脸上。

天天恶心……想吐,不想吃饭……李思江拼命搜寻与打捞这些日子里近乎绝望的妊娠反应,她又猛烈地发出干呕的声音,忽然希望能立刻有只手伸进她的子宫,把那折腾她的玩意儿挖走。

知道难受了吧?怕难受就莫乱搞啊。雀斑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语调里有冷冷的幸灾乐祸,好像她从不乱搞。

操!雀斑真不是个鸟。钱小红听得心里直冒火,暗地里狠骂了一声,又不敢声张,怕真的把麻雀轰走了,李思江就要受罪。雀斑开了一堆单子,依次是血常规、尿化验、b超。排队缴费,两个人像小乳猪拱母猪的rx房,这个窗口挤挤,那个窗口挤挤,总算吃饱了搞掂了,完了就坐着等化验结果,缓一缓窗口挤奶的疲劳。

没啥毛病,要不要做掉?原来做过没有?仅一秒钟,雀斑就看完了所有化验单。李思江胀红着苹果脸摇摇头,再点点头,就把雀斑搞糊涂了。

医生,她摇头是回答你后一个问题,点头是回答你前一个问题。也就是说她没做过,现在想做掉!钱小红噼哩啪啦解释一通。

雀斑漫不经心地地瞄钱小红一眼,悄悄地像一只蚊子,钱小红正想逮住它好好研究一下,谁知那蚊子还没抵达钱小红的脸就马上飞了回去。

今天排满了,明天上午来做。蚊子的大嘴发出依然冰冷的声音。

猫发情在深夜鬼一样嗥叫,狗发情屁颠着到处寻找交配的母狗,人发情何解就这麻烦嘛?阿红,要是能屙尿一样屙出来就好了。李思江不断地假设,不断地希望怀孕的事实只是不真实的梦境,就像饥饿的人不断地幻想自己拥有面包、米饭,甚至山珍海味。李思江不无绝望地明白,明天她仍得把下体交给雀斑。

出乎意料的是,扁鼻子坤仔像滴水融合在大海里一样,再也不露面了。

五百块钱成了李思江和坤仔的终结符号。按张为美的说法,坤仔还算有点人性。这个闭塞久远的穷渔村人,因为猛然的开放与新生事物的突然涌入,腰包里鼓囊后,把猎艳与品尝“北妹”(广东以北的女孩子)当成了人生的娱乐休闲,甚至生活志趣。大多数泡打工妹的本地仔,通常像条公狗一样,遇到母狗时上嗅下嗅,很带感情般地与你耳鬓厮磨,母狗起初是警觉的,但出于虚荣心,或由于动真情,终究会在公狗的温情攻击下溃败,于是公狗顺利地干完走人。

张为美最后总结,李思江是幸运的,没遇上烂仔,沦为他们的性欲工具,吸毒、卷入某些非法勾当当中。他们会像蚂蟥一样,把吸盘紧紧地扣在你曾像肌肤一样溃烂的意志上。张为美说起这些,就像与烂仔们跌打滚摸过。钱小红对张为美产生了新的惊奇,向李思江复述的时候,特别强调了张为美的“幸运说”,以期拂去李思江雪上之霜。

第二次到医院,李思江出奇地勇敢起来。她走在钱小红的前面,如同上自家茅房一样轻松自如,好像她已经打过无数次胎。李思江的小眼睛闪闪发亮,这使她的脚步有点风风火火。当李思江昂着苹果脸,挺着并不突出的胸站在雀斑面前,雀斑明显地怔了一下——李思江那架势似乎是要找她算账!

你都想好了今天做掉?这回雀斑的声音是放到太阳底下的不锈钢钳子,染了一层暖色,脸上的雀斑开始灵动起来,她扯动嘴角,浮现一个罕见的笑容。

做掉,越快越好!李思江回答,苹果脸在那一霎那很圆很圆。

去把尿屙了,到对面手术室等我。雀斑用笔指了指门口。

医生,我去陪她,她需要!钱小红紧紧地跟上一句。

雀斑扫了钱小红一眼,没吭声,算是默许。

手术室里带血的垃圾桶使李思江重新恐惧,蓄谋已久的眼泪从李思江的小眼里汩汩而出。洗不掉的血色污迹,历史一样涂写在铁架手术床上的白色布单上,各类不锈钢钳子在瓷盘里静卧,李思江依然听到了碰撞的叮当声响。这些冰冷的东西,不知道将以什么样的方式分别伸进她温暖的肉身。李思江一阵干呕,当她把口水吐在带血的垃圾桶里,白色的唾味粘在模糊的血块上面,终于爆发了一场稀哩哗啦的真正呕吐。

思江耶,莫怕莫怕,很快就做完。钱小红轻捶着李思江的背,递给她一团纸巾。

别磨蹭了,把裤子脱了,躺上去躺上去!雀斑端着一个盘子进来,不耐烦地催促。她利索地打开盘子里的布包裹,一堆白色的钳子剪子棍子散开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快点啊!还有很多手术等着我做!雀斑又催了一道。

李思江忸怩地脱了裤子,几乎是颤抖两条白色大腿爬上了手术床,用没有灵魂的眼神,傻傻地看着雀斑。

躺下,把腿分开,搁上去!雀斑已经戴上了白色口罩、手套,只剩一双捉摸不定的眼睛。

李思江麻木了。

钱小红帮她摆好两条腿,雀斑用绳子把它们绑在手术床上,开始了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机械操作。

李思江像抓稻草般抓住了钱小红的手。

思江耶,我讲一个笑话给你听,听哒不准笑的。有一个女职员分了新房,因为装修,向领导请了半个月的假。半个月后,装修的事没完,她想续假。于是给领导写了一个请假条,请假条是这么写的:房事未毕,请求续假一周。

李思江没听明白,这时,雀斑把扩宫器往李思江下体一塞,李思江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叫什么叫?还没开始做呢!雀斑坐在李思江两腿中间,操起了那些冰冷铁器。

钱小红抓着李思江的手用了些力,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发紧。苹果脸上滑下一串晶莹的泪珠,融聚在肮脏的床单上。

雀斑面无表情地捅进了一把钳子,李思江发出了嚎叫。雀斑握着铁器儿左右捣腾,李思江像头被劁的猪,被活活地拉开一道血口,嚎叫声渐渐地滑向虚弱,虚弱间产生一种梦呓,声音像马蹄声儿渐行渐远,她流下一身冷汗,躺在一片湿濡中,小眼睛直视,用目光狠狠地将坤仔钉在洁白天花板的十字架上。

是过年的天气了,刮起了阴风,细雨在风中搔首弄姿,似乎是轻柔善良、妩媚多娇的,打在脸上才感觉它的冰冷、坚硬与无情。事实上,这种天气在北方——广东以北来说,算顶温和的,但却让这里的人缩起了脖子,一声一声地嘀咕“好冻好冻噢!”冷风瞅准进出的人推门的瞬间钻进大堂,扑过来,钱小红的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下午的时候,天却晴了。酒店披红挂绿,张灯结彩,不断地播放婚礼进行曲,音乐在酒店里盘旋,就像不断有人把幸福的彩屑从头顶抛下来,人就莫名其妙地被感染了,好像今天都要结婚!或者说结了婚的会重温一下新婚,投入地做一回爱;没结婚的可以与男朋友(女朋友)模拟一次结婚,品一品结婚的甜头;没有伴侣的完全可以用手淫代替新婚,而不必背上心理包袱。总之,今天是结婚的日子。

张为美小姐的感觉是最强烈的,她从早晨开始就时而兴奋,时而沮丧。她在小镜子前左照照右照照,好像能照出她穿婚纱的样子来。但张为美的男朋友说过,没搞到s城绿卡前,无论如何是不结婚的。他们已经搞了两年s城建设了,s城没有理由拒绝他们这个即将诞生的小小家庭,他们小小的家庭一定遵纪守法,绝不添乱。张为美没想过,s城像他们这样表衷心的多如蝼蚁啊!

搞绿卡很难吗?你准备怎么搞?钱小红才来几个月,对绿卡问题的无知表现如处女般的惘然。

钱呗!买呗!张为美简短地说,似乎很不乐意对钱小红进行这样的启蒙。然后她扯开话题,说,潘经理的弟弟潘安结婚摆酒,你有热闹看了。钱小红原本死死地盯着张为美的脸,看到的只是绿卡的问题,这会儿忽然间发现她脸上的小土堆奇迹般地夷平了,正形成一层真正的泛白的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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