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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妹(31)

不知李思江的苹果脸是右侧肿了还是左侧瘦了,总之钱小红觉得有点不对劲。

思江,回来几天么子样喽?

我觉得冇得一点意思。要回来的时节夜里都困不着觉,回来有些个事气死人!坐在石阶上一栋房子的阴影里,离河面很近,资江河显得前所未有的宽阔。李思江给她弟弟弄了支冰棍让他安静地消灭它,自己也一屁股在石阶上坐下来。

阿红,我把三千块钱给了家里,挨了一顿狠揍。我老爸扇了我很猛的一巴掌,骂我差货!我是差吧,我肯定是差货!李思江摸起石块往河里掷,龙舟的鼓点声越敲越烈。

妈妈的尸,差不差货自己晓得就行哒。别人不信无所谓,自己屋里人不信,就伤心了。老子回来觉得是外乡人哒,下回么子时节回来老子都不晓得。钱小红也一肚子牢骚。龙舟上有放铳枪的,把天都冲破了,忽响起加油的嘶喊声。李思江的弟弟消灭了冰棍呆不住了,扯住李思江的衣袖,要往热闹的人群里去。阿红我带他看龙舟去了,要不是他我还不一定能出来,我爸不让我走了。李思江很无奈。

什么呀?思江,你不打算再去s城了?钱小红这一惊吃得不小。

我在担心,我当然想去。李思江又恢复了那种迷迷惘惘的神色。当她牵着她的弟弟离去,钱小红对着李思江的背影喊,反正按原定的时间,在南站,我会等你的。

夜来得很快,端午节也随之沉到黑夜里,没声没息,白天的热闹就像梦一样不太真实。不知名的虫子演奏它们的天堂曲,若无其事地穿行于夜。没有月亮的夜是灰白的,树的阴影很浓,一堆一堆地趴在地上,鬼魅一样,仿佛随时会嗖地蹭起来,柔和的夜风在树尖奔跑,树叶小声地喧哗。没有了车水马龙的声音、霓虹灯的繁华、人来人往的躁动,村子在虫子们哼着“宝宝睡吧”的曲子里真的睡死过去了。

钱小红在阳台上站了几分钟,忽然明白,她已经把锚抛了在s城。

整理好行装,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她决定明天一大早就离开,挥挥手不惊动任何人,正如她悄悄地回来。于是她从抽屉里翻出纸和笔,想给父亲留一封信。一股凉风把门推开了,眼睛里闪烁着夜猫子的光彩的姐夫,立在门口,吓得钱小红胸脯一抖,把纸笔一推,你何解跟鬼一样信都不把一个?要吓死人啊?你来搞么子家伙?

你明早要走哒,我专门来……来陪你一阵的。姐夫白背心套长裤,趿双拖鞋,顺手关上了门,锁“嗒”地发出一声脆响。快点!时间久哒你阿姊找过来就麻烦哒!姐夫边说边解裤子,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似乎是乡计生部门免费赠送的廉价避孕套,摆在桌子上,继续粗手粗脚地清除自己。

穿上,发癫啊你!搞么子搞?钱小红惊愕,劈头质问。

搞么子?好久冇和你搞哒,今天不搞,又不晓得要等到哪一天再搞!姐夫的手慢了下来,提着裤头,纳闷地呆着,觉得钱小红不可思议。

你还想跟我搞?你还嫌冇搞死我?还有,钱小红指着桌上的避孕套,你也认为我在s城卖淫?你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钱小红愤怒了,想到居然被猥琐的姐夫搞过那么多回,忍不住一阵恶心,觉得姐夫现在每一个毛孔里都透着牲口一样的肮脏与愚钝,她想他该跳进资江河里好好清洗。

你被人搞烂了吧?老子不嫌弃你,你还骂老子?姐夫这句话把钱小红噎个半死。钱小红猛地往前一蹭,“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了姐夫响亮的一巴掌,姓杨的,你这个猪日的,老子不会再喊你做姐夫!钱小红蹶蹄子了,眼睛瞪得灯泡一样圆。

姐夫想还手,却犹豫了一下,只是把钱小红推搡一把,闷闷地说,你还打人。知道钱小红不像她姐姐那么好收拾,他明显地软了下来。

告诉你!好好对我阿姊,要是再乱搞,小心我把你的卵子剁掉喂狗!钱小红配以剁砍的手势。姐夫倒抽口冷气,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裤裆,红妹子,你你你,出去一年多,何解变得这样恶毒了?

一年多前老子是猪b。不跟你废话!快走,老子要睡觉哒!钱小红的胸急剧地起伏。姐夫把套子装进口袋,挂着满脸的问号,把自己像影子一样带走了。

钱小红哪里睡得着,她摊开信纸,噙着被姐夫的羞辱刺伤的眼泪,继续给父亲写信:

爸爸:

我走了,今天赶到长沙,争取买到当晚的火车票,在火车上迷迷糊糊地将就一晚,再坐二个多小时的汽车就到了。回来大家都不开心,人们对我的误会很深,好像凡是到s城的,没有一个在干正经事。别人爱胡乱猜测,可以不信任我,但是,家里人也这样,这使我很伤心。有关于s城的很多事情都来不及跟你说,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我的气。我只有现在给你把想说的话都留在这里了。你们都没到过s城,都只是道听途说,了解的只是一鳞半爪,你们不知道很多人在辛苦地赚血汗钱,在工厂里,吃的是五毛钱一包的方便面和一块钱一份的快餐,没完没了的加班加点,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这样每月的工资才有一个欣慰点的数字,不过也就是三四百块钱。八九个人挤在一间房子里,一年四季都是凉水洗脸。床很窄,总有人晚上从上铺摔下来。有人还摔伤了腿,残废了,但是厂里也不负责。没有哪个厂家会同情员工,他们要的是他们像机器一样地干活,成为他们赚钱的机器。五金厂有一个男孩工作时被机器锯掉了手腕,据说厂家也只赔了几千块钱——这还算有点良心的,有的厂家干脆不管你死伤,打工的不知道到哪里去诉说。我还好,算是有点运气,有人帮忙,进的厂子只是工作时间长,相对还比较轻松。我干了几个月就到了酒店做服务员,这比工厂强多了。

爸爸,即使有些人在干那一行,我觉得她们也是很可怜的,并不是她们天生喜欢干那一行,她们也有很多的苦难,或者是被生活逼到那个份上的。我也认识几个从我们这边过去的女孩子,很漂亮,人也很好,有一个女孩子就是为了赚钱帮她母亲治病而走到这条路上的,对于这样的人,我们还能辱骂她吗?

另外,爸爸,你别只顾着你的工程,多关心一下姐姐。你自己也注意身体,不要担心我。再见了爸爸。

清晨清爽,钱小红悄悄地离开村庄,在离村庄很远的河边柳树林里坐了很久,直坐到一切都在屁股底下压瘪了,肚子咕噜叫唤了,才直起身子向火车南站奔去。这时也不过早上八点多钟,离与李思江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钱小红在车站附近吃了碗辣椒米粉,呆坐着研究来来往往的行人,数大街上过往的大腿,不知他们到哪里去,是否也吃了早餐,昨晚是否过了性生活,对日子有没有抱怨,对生活有没有特别的追求。胡乱想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走到南站的售票处等李思江。李思江能不能出来,钱小红没有把握,这得看李思江脑瓜开不开窍,她要是硬拼,今天肯定被锁起来了。一刻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钱小红泄了气,就像战场上一起冲锋陷阵的战友倒下了,她忽然孤单起来。

期盼啊磨蹭啊,钱小红终于绝望地登上大巴车,踏进车门的刹那,钱小红听见一声无比亲切的呼唤:阿红耶——李思江赤手空拳地奔跑过来,苹果脸惊魂未定。快,快上车,在车里细说。李思江推了钱小红一把,那样子似乎背后有人正追了过来。

第八章 奸杀事件

每回八折房票单都需要潘经理签名,着实是件麻烦事,想必潘经理也烦这个。那次钱小红拿一叠单找潘经理,潘经理签名时唠叨千山宾馆都快要改名为八折宾馆了,钱小红就发现长此以往对形势不利,于是与吴樱阿杏等人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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