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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可以中短篇小说(107)

春节前最后一次新婚知识培训班上,我见到了那架“做爱机器”。以他的经验,这种讲座显然是小儿科,但是,如果没有这个培训结业证,民政局是不会发给他结婚证的。况且,挽着他右臂的满脸绯红的年轻女孩子,似乎很有必要认真学着点。

机器容光焕发,意满志得。见到他,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个杂种关于独身主义的言论,其实就是对我的蒙骗。他用一种主义来推托责任,主义是天经地义的,要改变很难。但是,仅仅一年的时间,他的独身主义就轻易地瓦解,他和他的卵,一并将我遗弃。

机器看到我在,狠吃一了惊,我相信,他的卵也为之一抖。不过,见过风浪的机器,极为优雅地向准妻子介绍,并若无其事地询问我最近的情况。我的心里涌起一股仇恨。不过,我又以一个医生的身份,问机器的准妻子,是否仍是处女,如果是,我们的讲座,就得新增一些内容。准妻子说,三个月前,把处女身给了他。我继续问她,初夜是否见红,要排除石女的嫌疑。她满脸通红,说,医生,是,有红的。她似乎什么都不懂,谈什么都害羞。现在想起来,或许这才是女人的可爱。也就是说,我早就不复可爱了。

不知道真正爱过没有。我在回忆里没有捞到什么。

我一直觉得,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个纯洁的处女。

我年轻的时候,曾为别人的“我爱你”感动得浑身发抖,为自己的“我爱你”颠覆着生命。但那些好像挺遥远的了。现在如果听说谁在为爱情要死要活,坚持那所谓的爱情信仰,不是觉得滑稽,就是感到他们特有追求,且是精彩地活着。自己腐朽了,有些年华如水的惆怅。

我后来知道一个词——“麦浪效应”。就是永远被新鲜的吸引,置身边的不顾,到最后落个“虚无”。特别是网络,真有点目不暇接、应接不暇、琳琅满目、眼花缭乱,再加上有些得心应手、手到擒来、“一个都不少”、一切唾手可得。像地摊上的物什,杂七杂八,廉价平庸,铺天盖地。我也搞了些似是而非的网恋。但是,对于看男人的“卵”,兴致不知在哪一个环节上中断了,没有了饥饿的欲望。

有一天夜里,绵延了几天的雨,忽地疯狂肆虐,恃无忌弹,仿佛要淹没我的昏灯,摧毁昏灯下的我,我以为那是远去情人的追逐;闪电也来了,骤明骤灭,恐吓、威胁、逼迫着,我以为那是情债的化形;雷声隆隆,像一头狮子,远远的咆哮呜鸣着,目光如炬,隐藏着力发千钧的魄力,我以为那是爱我者沉痛的控诉;风像一个幸灾乐祸的家伙,煽情地穿梭,极力推搡雨群,混在电闪雷鸣当中,欲一举歼灭我,连同我思我欲——我是谁呢?劳众如此?

看许多灰飞湮灭的故事,万种滋味像野花一样开在网络的山头,我在枯荣交替的季节里没有了思索。我过得混混噩噩。只要冰箱内有食物,只要有满足肉体需要的能量,我就可以足不出户。黑帽遮颜上街,感觉眼睛的近视,实在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双耳失聪,也是件幸福的事情;惟有囊中羞涩,才是件痛苦的事情。小情侣搂抱着打我面前走过,会奇怪的瞄我一眼。他们或许疑问:这具青春的躯体,为何浑身透露的竟是尸体霉味与阴冷。

回忆是吞噬青春的吧。青春是用来回忆的吧。回忆却又给了人青春。

爱情曾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是抢购得来珍藏、品味的。但现在是市场经济的商品,竞争——践踏感情;有产者可以珍藏数份——一壶数杯论;无产者望洋兴叹——宁缺勿滥型。虫噬般的痛苦,深情的怨恨,以及失眠、厌食,脑海里不断地晃着一个人影……就这样的情景不知在哪一个时间中断了。如果说我原来渴望着做爱的话,我现在渴望的只是交配。来自我体内的原始冲动告诉我,只需要原始的解决。我惟一爱过的那个使我成为女人的男人——那具“做爱机器”,他因为“没看到我初女膜破裂的红血”,早已登上别人的客船。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平息了关于处女膜引发的怨恨。那些区别于交配的性爱,像所有已逝的东西,也化为虚无。当渴求只余本能,饥饿来自拉撒的地方。只有当我偶尔回想,我明白那曾是存在的。我会有片刻活在那虚无的快乐当中,忧郁着。是我不存在了,还是时光不存在了?我活着吧?我疼。明天,更是缥缈。

听说现在“网交”(网上交配)、“电交”(电话交配)、短信交(短信息交配)已成时尚。自由与空间无限膨胀。“卵”,便无所谓美丑了。

后来者,仍在延续或者重复某些故事,重复快乐痛苦,探究世界本源。

我像个老人,在黄昏地长椅上,咂摸关于曾经的滋味。

(全文完。本篇又名《沉重的肉身》

心藏小恶

大卵泡脑袋侧看若茄子,正面似瓢瓜,天生头发稀黄软塌,溜光晃眼。据说他生殖器畸形,阴囊如吹胀的皮球,常穿阔如裙摆的大裆裤“自圆其说”。腿么一长一短,短的如旧时女人的裹脚,脚尖点地;左臂打蛇拳,肘部关节天生弯曲,手掌不能平展,手指无法伸直,四十五度角的臂弯,始终挂着装粪的竹篾篓子。大卵泡还生就一双细长美目,白多黑少,与世无争。

臂挂竹篾粪篓,手持拾粪的铁筢,大卵泡宛如身佩刀剑走江湖的武林侠客,常常神色凛然。

大卵泡天生热爱拾粪。有畜生的地方就有粪,有粪的地方就有大卵泡。大卵泡对粪的质地相当挑剔。他篓子里的粪,色泽、形状都是上好的,摆弄的如城里的水果摊那样齐整。黄昏时,村里吃饱的猪出圈散步,边吃草啃泥,边拉出热气腾腾的屎尿。这段时间大卵泡最为忙碌,拾到热粪胸怀成就,嘴里小曲儿嗡嗡直飞。手拄铁筢,眼望十里长堤,九里青草,夏天的草绿得滴油,滴得他的脑袋愈发光亮,两眼迷蒙,仿佛脚踏江山,怀拥美人。

大卵泡的活动范围不大,通常在代销店附近的几百米长堤之内。代销店是曹凤兰开的,有年端午节,资江河里龙舟比赛,两只龙舟发生冲突,相互打翻了船,曹凤兰的男人失踪了,尸体没捞着,却捞了这个代销店。

这一次,大卵泡早早把粪篓子填平了,摆在路边,看代销店门口的人推牌九。地下积了一层瓜子壳或槟榔碎渣,还有人鼓起腮帮子咀嚼。大卵泡不坐,手拄有齿铁筢,不敢靠人太近,只将脖子使劲往前伸,如够不着食物的鸭子。既便如此,输牌的仍会找他撒气(可见大卵泡不单是孩子们的宝物),输牌的一急,顾不得大卵泡的忌讳,喝道:“大卵泡,你站他们那边去”。大卵泡很识趣,默认自己带来晦气,不敢“操你祖宗十八代”,反倒面带愧色,嘴里嘟囔不务正业,不屑再看。

大卵泡面朝堤坡下大片正绿的稻禾,把茄子形状的侧面留给打牌的人。无疑,曹凤兰也在明晃光头的辐射范围之内。风灌满大卵泡的大裤裆,他觉得胯下一股奇力,呼呼生风,向前方飞扑过去,眼前的禾苗被统统压弯,忽地矮了几寸。它们水份充足,不因炎热焦枯,又正值含苞抽穗的蔓妙时期,可见饱满挺拔的根部,肥沃黝黑的泥。大卵泡心想,那里应是清凉的,大热天的清凉,应该很舒服。春天,曹凤兰撅起屁股插秧时,这里还只是一片白茫茫的水。

大卵泡浮想联翩,直到裆里鼓鼓的风瘪了,禾苗直起腰时,才返身取他的粪篓子。只片刻间,大卵泡便撩开嗓门开骂了:“操你祖宗十八代,猪日的,毛狗子种!”骂声突兀,惊动打牌人,大伙纷纷侧目,但见大卵泡的宝贝粪篓子翻了,粪滚散一地,大卵泡对着天空嗷嗷叫得起劲,只听得有人说:“明光头,是猪掀翻的呢!”曹凤兰的声音横空出世,落在大卵泡嘴里,大卵泡的嗓子立马被堵住了,面红耳赤地低了头,把粪往篓子里扒。人们都认为,大卵泡闭嘴,是为操了猪的祖宗十八代而羞愧。只有大卵泡自己明白,曹凤兰嘴角的小酒窝翻巨浪,他被浪打晕了。大卵泡见过春天的池塘,鸭子下水春波荡漾,对着马桶撒尿,冲出圈圈涟漪,从来没有晕眩感,惟独曹凤兰这没水的酒窝,呛得他嗓子发涩。大伙此起彼伏地嘲笑,大卵泡粪没拾干净,踮着一只脚尖,歪歪扭扭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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