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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颂(11)

一个无关紧要的电话结束了关于孩子的谈话。

原碧问旨邑要不要逛街,她想买内衣。旨邑调侃她。原碧问什么意思。旨邑说女人买内衣,一个重要的信息就是,她有取悦的对象了。她知道原碧善待自己的身体,胸罩比外衣贵,内裤比长裤贵,鞋子也很讲究。原碧反问她是否勤更内衣,同时也频换男人。两人插科打诨完后,旨邑又愁眉苦脸了(她想有公开的爱情)。她说讨厌一张床。讨厌裸体。要穿着漂漂亮亮,带水荆秋认识所有的朋友。水荆秋拍着哄着她,只是叹息。见他这样,她又心疼,想起高原上那刹那的温暖,她对他的回报不应该是让他陷入尴尬。

旨邑给水荆秋泡一杯铁观音。他喝茶。她跪坐地板上,把头埋在他两腿问。闻到他的体味。他把手从她后背插进去,绕到前面,攥住她。一只艺人的手,一堆发酵的面团(发酵:复杂的有机物在微生物作用下分解)。搓揉绞缠难解难分。面团从指缝里溢出来。退回去。再膨出来。

他摘下眼镜。箭在弦上。他把她拉起来,头埋进她的胸口。

“你,不值得为我受苦。”他抬头对胸口说,仿佛为刚才对她们的蹂躏表示歉意。

“我爱你,一点都不苦。不许你抛下我。”她认为在这个关节眼上,他渴望推波助澜的话。

“我不会抛下你,旨邑,你知道我在乎你,我为不能给你所要的一切难过。”两点大泪滚出他的小眼睛(他看起来沮丧极了)。

他的眼泪比黄金耀眼,比钻石明亮,他比大海忧伤的眼泪让旨邑慌乱了,她更为慌乱地说:“荆秋,我什么也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不要婚纱,不要孩子。只要你爱我,记着我。”

她说完哭了。

他也流了更多的眼泪。

(这一幕的重要性,在后来的时光中,几乎胜过高原上的刹那温暖。旨邑相信黄金的耀眼,钻石的明亮可能是假的,但是水荆秋的眼泪千真万确。)

旨邑哭着,突然感觉不知为何而哭,于是说道:“为什么要哭,好端端的。”

他点点头表示赞同。他们又粘在一块。

“为什么肉贴肉会这么舒服。”完后她问他。

他答不出来。她和他一起笑了。她打开抽屉,取出一个锦绣红包给他,里面是玉串饰(手链)。

“你看整个串饰洁白光润,制作也蛮精致的,好看吗?”

“不错。鼓形珠、弹头形管、琮形管串一块了。”

“这是1987年江苏新沂花厅16号墓出土的——当然不是真货,真货在博物馆。送给梅卡玛。说你买的。”

“我的小心眼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感谢她替我照顾你。她还是有苦劳的。”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谢不周的前妻吕霜车祸撞伤了腿,她不愿告诉他,谢不周间接得知情况,仿佛是他亲自撞了她,他感到的仍是背叛她所产生的痛苦,埋在心底的愧疚(自觉猪狗不如)又跳出来,他抛下史今,夜以继日地守在医院,不顾一切地照顾她,带她住最好的医院,请最有名的医生,吃最好的营养。她想吃什么,他开车跑遍每个角落,一定要买回来。而在寻找的过程中,他一遍一遍想到自己刚到长沙时,人生地不熟,工作不稳定,生病卧床,是吕霜(当时只是女朋友)骑着自行车,头顶毒日头,从城市的西边到东边给他熬汤送药。没有她,他真不知如何度过那痛苦的时光。他从来没想过他们会分开,并且分开的原因是他的背叛。

一想到此,他就头痛欲裂。有时候,正开车去某个地方,突然把车停下来,在封闭的车里大声喊“霜,我不是东西”。稍有平静,又觉得“吕霜心真狠,全然不顾夫妻间的情分”。他又想史今是个真正厉害的角色,她知道他的软肋所在,她煮出鲜美的食物,让他给吕霜送去;替他备好漂亮的鲜花,他带到吕霜的病床边。吕霜出院后,史今鼓励他继续关心吕霜,开车接送她去医院换药打针,陪她排队等候。史今的通情达理,使他重新感到面对“好女人”的苦不堪言。他不得不认为,世界上最单纯可爱的女人莫过于妓女。

那段时间,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认识谢不周了,她们从没见过这么浪漫体贴的丈夫(那些鲜花迷惑了她们),没结婚的打算找个像谢不周这样的男人,或者有他一半表现就行了。她们因此相信,那种活到五十岁还能陪妻子烫发,在一边含情脉脉地等上几个钟头的男人完全存在。她们的评价令谢不周无地自容。吕霜微笑着全盘接纳,令他怀疑她已经原谅他了。遗憾的是,吕霜一个月后就出院了(他真不愿吕霜出院,一辈子这么照顾她),一旦变得对她无用,他内心的苦楚便浮起来,负疚与亏欠感把他挤压成一片薄纸,最轻微的风都能将他掀翻几个跟斗。他的头痛病消失了半个月,直到史今哭哭啼啼地叫他回到吕霜身边去(这娘们很会欲擒故纵),才重新犯病,痛了一宿,史今给他按了一宿。正如他需要吕霜住院一样,史今同样也需要他的头痛。

他头痛的时候,史今的rx房是活动的,像婴儿时期的一个玩具。他哭,大人便把这玩具塞给他,他得以忘记其他的需求。史今的rx房是透明的,像他刚学会自己吃饭时用的那种砸不碎的塑料碗,敲击它会有一种温馨低哑的声音。她身上的洞穴更是柔韧紧密。他盛满果汁的容器,总像搁浅的船,需要费力地撑上几篙,船才能划破淤泥滑入河心。果汁从一个容器倒进另一个容器,受伤的河流里汇入一脉溪涧清泉。不过,性给史今的感受更多的是疼。数学老师说“1大于0”是正确的,这种“正确”发生在谢不周与史今的性关系中,就形成了障碍。最终她不得不将容器换成了嘴,他也很快习惯(乐意)了。

以上是谢不周对旨邑的部分陈述,以及聆听过程中,旨邑不可遏止的想象。两个不相干的女人搅得她心头颇为不快。谢不周对吕霜的殷勤几乎让她恼怒,他识不破史今的心计与放长线钓大鱼的手段,还以为在温柔乡里徜徉,简直是个愣头青。旨邑并没意识到自己内心的嫉妒(她爱的是水荆秋),她一会儿站在吕霜的立场,感觉到报复(男人)的快感,一会儿又把自己当成史今,想象他心怀负罪旧情未了面对受伤的前妻,鞍前马后心绪不平,必定想和她重温旧梦,再拾床第之私,于是旨邑心头涌起耻辱感(或许史今并不会这样),她佯笑着轻声漫语,仿佛描述一段美好的过去:

“谢不周,别试图以伟大的行动感动自己,以求得自己的原谅,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你自己。你想挽回真正的男人形象,不想背忘恩负义的名声,你的努力使你更像小丑了,说不定,你还妨碍了吕霜的私生活,她有男友也不一定呢。我知道你不和史今结婚,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你盼着复婚。你以为现在通过赎罪可以换取失去的,吕霜不会原谅你,因为只有这样,她这辈子才真正拥有你,你永远亏欠她的,你便是她的奴隶,并将会为此经受一生的折磨。你把史今放在什么位置了呢?过去了的,你不让它过去,现在进行的,又不将之善待,你以为你正做着高尚的事情么,我看那就是犯贱呢。”

仿佛听了一段配有轻音乐背景的抒情诗歌,陶醉其中而不能自拔,一向雄赳赳的谢不周居然气短情长,半晌才对之作出评价:

“你真jb可怕。老夫他妈的忙得连‘老二’都顾不上,你半点安慰都没有,尖酸刻薄的女人。”

第四节

旨邑从不愿意满足谢不周(存心不让他舒坦):“你该躺在史今的怀里,她会用母爱抚慰你。难道我说得不对么?你只是在成就自己,你要重建你被损毁的形象,你爱的是你自己。吕霜是对的,对于伤害自己的男人,应该给他苦头吃,关键是让他的灵魂永远活在地狱的煎熬之中,永久地忏悔与哭泣。”旨邑站在吕霜的立场正义凛然,俨然是吕霜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