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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留余白(80)+番外

作者: 漠兮 阅读记录

那时候他不甘心她这样说自己,一心想要赢得比赛,来证明自己有能力给她想要的一切,而如今她已经离开,所以……他也不必去证明自己了?

“季师傅,结束了。”他说,“这个壁画完了,临摹展……也完了。”

“余白……”季师傅轻轻唤了他一声,余白却不再多言,他径直走到墙角,举起一把铁锤,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锤砸向画面正中央。

“反弹琵琶”应声碎裂,那游龙、那惊鸿都统统化作齑粉,一点不剩。

工作间里死寂一片,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余白站在壁画前,万念俱灰。

“嘭!”地一声,工作间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众人寻声看去,瞬间睁大双眼。唯有余白一人不为所动,他抬起手要砸第二锤,一个灵巧的身影就晃到他眼前,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右脸颊就是一下突如其来的剧痛。

“啪——”地一巴掌,打得又快、又准、又狠。

惊得刘哥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右脸,仿佛那一巴掌还抽到他脸上似的。

放眼余家山,余白是众星捧月的继承人,放眼整个壁画圈,余白是堂堂余家第五代传人,自刘哥上余家山起,就没见过有人敢动余白一根手指头,更别说是抽一个大耳光子了。

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有如此大的胆子?

刘哥觉得,这一把他得全押黎夜光。

黎夜光的一巴掌,抽得余白眼冒金星,他手腕一松,铁锤也应声落地。

余白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你……”她不是已经走了吗?他一个“你”字刚说出口,黎夜光的第二巴掌就又落下了,速度之快,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当然,也包括余白自己。

他好像才看清她是谁,就已经左右两边各挨了一耳光,他下意识捧住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一时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委屈。

黎夜光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凶残至极地怒吼:“第一巴掌是替你姑妈打的,你用她苦心研究的配方,却没有做好,砸了她的招牌、毁了她的名声。”

“第二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我千辛万苦把你请下来参加展览,不是来看你表演行为艺术的,砸壁画?你怎么不砸砸自己的脑子!”

余白彻底回神,一把甩开她的手,大声嘶吼:“这壁画没用了!没用了,你懂吗!它裂了,我彻底失败了!”

“失败又如何?”黎夜光咄咄反问,“这个世界有失败,你就受不了了?你就想一辈子待在山上,永远逃避世界吗?”

“是啊!我就想待在山上,我讨厌山下的一切,我讨厌你!”余白怒吼的声音带着声嘶力竭的沙哑,那些折磨他的痛苦在此刻全部涌出,他再也无法忍耐了,“我从小就没有父母,连姑妈也离开了我,我想要做一个画家,但是我不能,我必须做余家的传人,我得修壁画。好,我听话,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修壁画,这是我的责任、我从没有忘记过,这么多年我也从没有想要得到过什么,可是、黎夜光!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要闯进我的世界,你让我那么、那么想要得到你,我为了你下山,我为了你去做所有我不会做的事,可是我最后得到了什么?我努力到头却一无所有!”

“努力到头一无所有,再正常不过了。”黎夜光不屑地冷笑,“你是吃过很多苦,你是受过很多累,可谁不是呢!我不努力吗?我不辛苦吗?我又得到了什么,人生的每一天都是不断向前走,前方是枪林弹雨,还是深渊绝境,谁都不能回头!因为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报复我,但你没有资格把情绪带进工作!”

“我没有办法不把情绪带进工作!”他紧紧钳住她的双肩,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他白净的脸颊上是鲜红的指印,可比脸颊更红的是他绝望的双眼,“因为我恨你,我真的恨你,我每一天、每一秒都恨你,你为什么要骗我,如果你不骗我,如果你早点和我坦白……”

他的声音一点点喑哑下去,清泉般的眼瞳凝结成冰霜,又生生碎裂,晶莹的碎片化水滚落,他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无助又悲伤,“……我想爱你啊……”

他一生简单如白,从未想过世界会有那么多的色彩,直到遇到她的那一刻,他才知道漆黑的夜晚也会光明,她是最绚烂的夜光,是他最想得到的光芒。

第六十六章 我希望我可以爱你

part66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难,放下一切去喜欢才难。

——《夜光夜话》

余家山第一宠竟然被人连抽两个耳光!季师傅心如刀割,当即就要上前同黎夜光理论,可还没等他迈步,下一秒就被刘哥外加三个徒弟扛出了工作间,负责扛脑袋的刘哥还顺势捂住他的嘴巴,“别说话!给我走!”

季师傅挣扎未果,被丢到了门外,“喂!她打余白!你们都看不到吗!”

刘哥冲季师傅活动了一下自己健壮的手腕,“我也会打人,你要看吗?”

“季师傅!你看不出来,这种时候咱们就不应该在里面吗?”连小除都忍不住要数落季师傅了,“你可真没有眼力见啊!”

小注啧啧嘴,“况且我们谁都不敢去劝余队,还不如让夜光姐打一打。”

“就是,孩子不听话多半是皮痒了,揍一顿就好啦!”小滚笑嘻嘻地说,“而且咱们蹲在门口还能听他俩说悄悄话,多好玩啊!”

小滚这么一说,刘哥立刻心痒难耐,“咱们要不要赌一局,夜光会抽他几个耳光?三个?四个?五个?”

工作间里只剩下余白、黎夜光和开裂的《舞乐图》,她轻轻抚摸壁画上的裂缝,为那些精妙的线条感到惋惜。

“当初你非要画《舞乐图》就是个错误,不是你画不好,而是时间根本不够,你强行去做不可能做到的事,不是为了画好壁画,而是为了拿金奖报复我,对吧?”她看向双手抱膝蹲坐在壁画前的余白,又好气又好笑。

“恩。”余白闷闷地应了一声,委屈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黎夜光没有因为他这副模样而心软,继续狠狠地教训,“打从一开始你动机不纯,我就担心你画不好,但我没想到你为了赶时间竟然会犯这样的错。在你心中,报复我比画好壁画更重要,你就不可能画得好。”

艺术的纯粹与至美不应被任何名利所污,好的艺术品应该得到应有的回报,但回报不应该成为创作的动机,将纯真的艺术引入世俗是策展人的工作,而不是艺术家的。

“你不知道自己不能一心二用吗?”她不客气地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当初我隐瞒你,就是知道你没那个本事!”

余白小声说:“可是我太生气了……”

黎夜光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壁画已经这样了,再数落他也无济于事。

余白扭头问她:“对了,你不是去上博了吗?”

“是啊,我刚到站就直接买票坐回来了。”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掏出手机,“我一会去找下姬川,再买晚点的票去报道,真是被你气死!”

其实黎夜光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一听到他出事,再气他、怨他也还是不顾一切跑回来,大概是知道他头脑简单,遇到这样的事一定六神无主,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人是她带下山的,出了事也应该来善后。

恩,黎夜光坚定地想,这都是出于责任心!才不是心软呢!

余白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黎夜光蹙眉看他,“怎么?知道自己错了,要道歉吗?”

他垂着眉眼,纤细的睫毛遮住清亮的眼瞳,欲言又止,最终才鼓起勇气问:“可以……不走吗?”

此刻的余白乖巧至极,还真像一只认错的小狗,黎夜光清了清嗓子,故作冷漠地说:“我又不是策展人,留在这里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