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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留余白(85)+番外

作者: 漠兮 阅读记录

“《舍身饲虎图》画的是释迦牟尼佛前世投生为宝典国三太子萨埵时,出城狩猎,看到悬崖下有一只快要饿死的老虎,而它的身边还有七只嗷嗷待哺的幼虎。萨埵太子心中不忍,决定牺牲自己来救饿虎,可他走到饿虎身边躺下,饿虎却没有力气咬他。于是萨埵太子爬上悬崖,用一根竹竿刺破自己的身体,再纵身一跃跳下悬崖,让饿虎得以舔食他的血液恢复力气,最后将他吃掉。他牺牲一人,既救下饿虎也救了七只幼虎。”他娓娓道来,末了浅浅一笑,“这就是我学壁画时的初心。”

月色洁白如霜,阳台上的余白好似融进一片朦胧中,黎夜光记起他说过的一句话——“总得有人去修壁画啊。”

无论过去多久,无论经历多少,他始终还是那个永远不会变色的余白。

“既然是初心,那你很擅长北魏时期的壁画吧。”黎夜光心中暗自窃喜。

然而余白抿嘴一笑,“其实我最拿手的是隋唐时期的壁画,但宋元偏水墨的线稿我也很擅长,要说有什么是我画得最不好的,就是北朝壁画了!”

“……”

他扶住她的双肩,眼中闪着晶亮的小星星,“是你说初心不一定非要实现,应该享受一次绘画的自由嘛。”

黎夜光突然足尖一痛,她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那是安慰的鸡汤啊!鸡汤啊!他懂不懂!

第七十章 一日不做,一日不食

part70

聪明是一种天赋,善良是一种选择,而有些人一做选择就不带脑子。

——《夜光夜话》

因为余白决定要画《舍身饲虎图》,所以季师傅就不用回余家山了,只安排另一位大师傅把《舍身饲虎图》的画稿送来c市便是。

清早五点,天还没亮,黎夜光就敲锣打鼓把所有人都叫起来,连素来养生的季师傅都有点吃不消,“这么早起来干嘛啊?”

“干活啊!”黎夜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一个个睡眼惺忪的男人,打从心底里把他们挨个鄙视了一番,“距离交作品就剩七十天了,你们还有心思睡觉?!”

余白迷糊得连眼睛都睁不开,黎夜光抬手就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把,还顺势一拧,他哀嚎一声,全醒了。

小注哈欠连天地说:“夜光姐,就是时间不够也不能强求啊,所谓强扭的瓜不甜……”

“强扭的瓜不甜我蘸糖吃!”黎夜光凶巴巴地吼道,“既然你们认同我的管理能力,那就要服从管理。昨天事出突然,才让你们休息一下,从今天开始,你们每天只有五个小时可以睡觉。”

季师傅用手肘顶了顶刘哥,嘲讽地说:“刺激吗?”

刘哥点头,“刺激得我都能戒赌了!”赌博说到底不过就是寻求心理刺激,而黎夜光给的生理刺激这么大,谁还想赌博啊!

匆匆吃完早饭,黎夜光就押着他们去工作,昨天没做完的画板,在她的鞭笞下两个小时完工,等到午饭时间,五合板表层的麻布都贴完了。

大家忙得筋疲力尽,黎夜光才开始发放便当,“百丈禅师说过,一日不做,一日不食,我希望你们以此自勉!”

“夜光姐,你还研究佛学了?”小除问。

“不是要画《舍身饲虎图》么,我就稍微看了些佛学故事,充实一下自己的知识面。”黎夜光亲自给余白递了六盒便当,外加拍肩鼓励,“多劳多得啊!”

季师傅撇嘴,“我怎么觉得你是专挑让我们干活的内容看……”

黎夜光笑眯眯地说:“怎么会呢,我还看了一句,youyouupnoobb。”

“……这是谁说的?”

黎夜光昂起骄傲的小下巴,“夜光德吉旺姆仁波切。”

“……”

高茜生在幸福年代,“半夜鸡叫”这样的故事只在小时候才听爷爷说过,可自打黎夜光做了余白团队的监督人,高茜就时常听美术馆值夜的门卫说,“他们几个哦,天不亮、鸡都没叫就来干活了呢!”

虽然听起来让人同情,但两周后,泥板墙完工,画稿拷贝结束,粉本也扎好了,高茜突然觉得吸血的资本家也挺好的,没有资本家吸血,哪来的工作效率啊!由此看来,姬川也算是良心赞助人了。于是,高茜为了从姬资本家手里捞钱,不得不去黎资本家手中压榨剩余价值,她特意去工作间蹲守,想学点干货再给姬川上课!

泥墙上的谱子已经漏完,余白开始勾勒线稿,高茜见墙面还是土色,与之前画《舞乐图》时的白底墙不同,难免有些好奇,“这为了赶时间,所以直接在泥墙上作画,不刷底色了吗?”

“不是的。”脚手架上的余白回答她,“千佛窟的壁画在唐以后,才有三层地仗层,除了粗、细草泥层外,还要再抹一层极薄的白粉,好让墙面细腻光滑。但在北朝时期,地仗层只有两层草泥层,所以这仿作的泥墙,只要泥浆干透就可以直接画了。”

高茜凑近细看,还能清晰地看见泥浆中混合的麦草梗,“这么糙,怎么画啊?”

余白勾完一根长线,把笔放下,活动了一下胳膊,蹲下身子和高茜说:“正是因为墙面粗糙,反而渗透力强。像是生宣和熟宣的区别,这种墙也叫‘生墙’,颜色可以被墙壁‘吃’进去,保存更持久,而且透气好、不易起甲剥落。而增加了粉质层的墙面,被处理得太‘熟’了,反而容易病害,尤其到了元代,墙面细腻讲究,很多壁画成齑粉状剥落,再也无法挽回。”

“那不是和湿壁画一样吗?都是为了让颜色与墙壁融合,增加持久度。”高茜又问。

余白蹙眉,严肃地摇头,“不一样的,‘生墙’壁画要等墙壁全部干透才画,利用墙壁粗糙的结构来吸收颜料,而湿壁画是在墙壁未干的时候作画,利用湿墙壁产生虹吸作用吸收颜料。”

他说着顿了一下,压低声音继续说:“而且我告诉你哦,我在意大利学湿壁画的时候就发现了,虽然湿壁画说是可以永久保存,实际上条件很多,首先墙壁基底要做得特别好,其次仅限于在室内存放,连风都不能吹,风吹多了表面很快就会剥落。而且湿壁画是十四世纪后才出现的,北朝的壁画早在四世纪就有了,你看一千六百多年过去,又在沙漠地带饱经风沙,至今墙面还很完好呢。”

“啊……”高茜赶紧拿出随身的小本子开始记笔记,“所以陈式薇那么得意的湿壁画,其实就是个生鸡蛋呗,禁不起摔打。”

余白歪头想了一下,“不过大家都在室内展出,展厅里还有恒温恒湿设备,也不会有什么摔打的。”

他俩讨论得热火朝天,丝毫没察觉黎夜光竖着耳朵凑了过来,“原来湿壁画不能吹风啊……难怪刚才wilson的作品运到库房,陈式薇特别紧张,反复叮嘱库管加湿器一定要有。”

“是的,意大利是地中海气候,温度高、湿度大,湿壁画其实是以湿养湿,而千佛窟在西北边陲,气候与意大利截然不同,而c市入了秋也很干燥,所以我才说西方的技法不适合画千佛窟的壁画。”余白不敢当着黎夜光的面怠工,赶紧起身继续勾线。

高茜侧目看她,只见她笑得无比狡黠,问:“湿壁画能不能吹风和你有什么关系?”

黎夜光嘿嘿一笑,不怀好意地搓着手,“和我没关系,但和陈式薇有关系啊。她刚提交了展厅的设计方案,姬川通知陈展部明早开会商议呢。”

看她的样子,高茜就知道她没安好心,“你该不会建议姬川搞室外展厅吧?”

“为什么不呢?”黎夜光哼了一声,“谁让陈式薇今天和姬川说,余白的壁画交稿时间难定,建议不排进主展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呵呵……”

余白一脸天真地追问:“呵呵是什么意思?”

高茜仰头看他,“你忘了你得罪她的下场?”

余白后背一僵,下意识抬手捂脸,“原来呵呵是打人的意思啊……”